第3章 当终端比本人更诚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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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瑞微凉的唇覆上来的瞬间，世界轰然坍塌又重建。

溶洞里弥漫的硝烟味、魔兽的腥臭、血腥气……所有令人作呕的气息都消失了。感官被无限放大，只剩下唇瓣上那清晰而陌生的触感——带着战斗后微凉的薄汗，混着一点铁锈般的血腥味，却又奇异地柔软，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和一种近乎笨拙的试探。

时间停滞，心跳失序。

我猛地睁大了眼睛，黑色的瞳孔里倒映着他近在咫尺的银白色睫毛，和他紫瞳深处那片翻涌的、难以解读的深潭。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思考能力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吻剥夺殆尽。

这个吻很短暂，如同蜻蜓点水。但那份冲击力，却比嘉德罗斯的毁灭金光更甚。

格瑞微微退开，抬起了我的下巴。他的呼吸略有不稳，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眸依旧紧锁着我，目光锐利如初，但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打破了，冰层裂开缝隙，透出底下灼热而陌生的暗流。他紧抿着唇，线条冷硬的下颌线绷紧，像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又像是在艰难地消化刚才自己那超出理智的行为。

我呆呆地看着他，脸颊烫得惊人，嘴唇上还残留着那微凉柔软的触感，混合着淡淡的血腥味。刚才不管不顾告白的勇气早已烟消云散，只剩下无尽的羞赧和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他……他这是……什么意思？算是……回应吗？

“你……” 我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嘶哑，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格瑞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几秒，仿佛要将我此刻的震惊和羞赧都刻入眼底。然后，他极其突兀地移开了视线，松开了钳制着我下巴的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他转过身，烈斩刀尖点地，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冰冷平稳，只是仔细听去，似乎比平时绷得更紧：

“此地不宜久留。走。”

他甚至没有看我是否跟上，便迈开步子，朝着相对安全的溶洞出口方向走去。步伐依旧沉稳，但背影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

我：“……”

劫后余生的巨大疲惫、伤口的疼痛、以及这惊天动地的情感冲击同时袭来，让我眼前阵阵发黑。看着那个自顾自走在前面的银发背影，一股莫名的委屈混合着羞恼涌上心头。亲完就跑？！连句话都没有？！格瑞你这个闷骚冰山渣男！

“喂！” 我气不过，冲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声，声音因为虚弱和激动而发颤，“你…你就这么走了？！”

格瑞的脚步顿了一下，却没有回头。

“跟上。” 依旧是言简意赅、毫无温度的两个字。

我气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伤口更是疼得厉害。但看着他毫无停留的意思，也只能咬咬牙，强撑着剧痛的身体，一瘸一拐地、无比狼狈地跟了上去。心里把他翻来覆去骂了八百遍。

手腕上，那个之前光芒黯淡的“格瑞终端”似乎感应到了我的情绪波动，微弱地闪烁了几下。悬浮的迷你格瑞虚影重新出现，小小的紫瞳平静地“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前方格瑞的背影，数据流微微波动，似乎在进行某种复杂的分析。

* * *

回到相对安全的临时据点——一个被格瑞清理过的、位于废弃管道深处的隐蔽金属舱室时，我已经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圣光织愈的白光勉强处理了最严重的伤口，但失血和内腑的震荡带来的虚弱感如同跗骨之蛆。

格瑞把我安置在角落里一张还算干净的金属板上，铺上了他自己的备用斗篷。整个过程他都没怎么说话，动作算不上温柔，但也没有弄疼我。他拿出简易医疗包，丢给我一瓶高效细胞修复喷雾和一卷绷带，意思很明显：自己能处理的地方自己处理。

然后他便走到舱室的另一头，背对着我坐下，烈斩横放在膝上，开始闭目调息。银色的发丝垂落，遮住了他的表情，只留下一个冰冷疏离的侧影。

舱室里异常安静，只有仪器微弱的嗡鸣和我们两人压抑的呼吸声。

我拿着喷雾和绷带，看着他拒人千里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刚才溶洞里那个强势吻下来的人是他，现在这副生人勿近模样的也是他。巨大的落差感让我胸口发闷。我赌气似的，笨拙地给自己处理着腰侧比较深的伤口，动作幅度一大，牵扯到痛处，忍不住“嘶”地倒抽一口冷气。

背对着我的身影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但终究没有转过来。

我更气了，干脆把东西一扔，自暴自弃地躺下，拉起斗篷蒙住头。眼不见心不烦！爱咋咋地！身体极度疲惫，精神却异常亢奋，溶洞里那个短暂的吻和格瑞此刻冰冷的背影在脑海里反复交替，搅得我心神不宁。不知不觉，在伤痛的折磨和巨大的情绪消耗下，意识终于沉入了黑暗。

* * *

意识像是漂浮在温暖的云层里，身体被一种令人安心的、坚实而微凉的触感包裹着，隔绝了身下金属板的坚硬。鼻尖萦绕着那股熟悉的、清冽如松雪的气息，干净、冷冽，带着一丝极淡的、属于阳光暴晒后的干燥味道，还有一种……非常非常淡的、新换洗过的衣物柔顺剂的清香。

这味道让人本能地感到舒适和安全，驱散了睡梦深处残留的魔兽嘶吼和血腥阴影。我无意识地在那个散发着好闻气息的“暖源”上蹭了蹭，发出一声满足的、如同小猫般的呓语，更深地陷入沉眠。

格瑞低头，看着怀里蜷缩成一团的少女。

人造天光透过废弃管道的缝隙，吝啬地洒下几缕微白的光线，恰好落在她熟睡的脸上。黑色的长发如同海藻般铺散在他深色的作战服上，有几缕调皮地拂过他的颈侧，带来细微的痒意。她睡得很沉，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脸颊因为熟睡而泛着健康的红晕，嘴唇无意识地微微嘟着，褪去了清醒时的倔强和警惕，只剩下毫无防备的柔软和恬静。身体因为蜷缩而显得更加娇小，隔着薄薄的参赛服布料，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温热的体温和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弧度。

他维持着这个抱着她的姿势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晨练早已结束，甚至连战斗后沾染的尘埃和血气都在舱室角落那个简易淋浴装置下冲洗干净。此刻的他，清爽、冷静，如同往常每一个清晨。

但心境却截然不同。

怀里的温热触感是如此真实而陌生。他从未与人有过如此亲密的肢体接触，更遑论是在对方毫无防备的睡梦中。这感觉……很奇怪。并不讨厌，甚至……有种奇异的熨帖感。仿佛心口某个常年冰封的角落，被这温软的重量和均匀的呼吸声，悄然融化了一丝缝隙。

他的目光落在她微嘟的唇瓣上，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昨夜溶洞里……他指尖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强行将那一瞬间的柔软触感从脑海中驱逐。

紫瞳微移，落到她放在身侧、无意识微蜷的手上。纤细的手指，指甲修剪得干净圆润。他想起了这只手在溶洞里死死抓住他手腕时的力度，想起了她仰着脸、眼睛亮得惊人喊出“我喜欢你”时的模样……还有更早之前，她狡黠地装柔弱、笨拙地威胁、以及指尖捏着那块染血巧克力时的倔强……

这个叫祁奥阳的少女，像一颗裹着厚厚伪装外壳的、矛盾重重的炸弹，一次又一次地在他冰封的世界里引爆出意想不到的轨迹。她的秘密，她的伪装，她的脆弱，她的勇气……还有此刻，毫无防备的睡颜。

格瑞的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拂过她散落在他手臂上的几缕黑发，动作轻得如同羽毛掠过。一种极其陌生的、想要更靠近一点的冲动，如同藤蔓般悄然滋生。他微微收紧了环抱着她的手臂，让她更安稳地陷在自己怀里，下颌几乎要抵上她柔软的发顶。

就在这时，手腕上那个暖白色的终端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格瑞的目光扫过悬浮起来的q版祁奥阳虚影。小家伙似乎也刚“醒”，揉着“眼睛”，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终端界面自动跳转到了大赛内部的虚拟餐饮订购平台，琳琅满目的食物投影悬浮在空中。

早餐时间到了。

格瑞的眉头习惯性地微蹙。营养均衡、高效补充能量是第一原则。高热量、高糖分的甜点，尤其是巧克力制品，从来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指尖划过投影，精准地点向高蛋白能量块和复合维生素营养液的选项。

“唔……”

怀里的人似乎被终端细微的光线变化惊扰，无意识地嘤咛一声，脑袋在他颈窝处蹭了蹭，微嘟的唇瓣翕动着，发出带着浓浓睡意的、含混不清的梦呓：

“蛋糕……草莓的……要双倍……巧克力脆珠……”

格瑞的手指悬停在半空。

他低头，看着怀里少女因为梦境而微微蹙起的秀气眉头，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颤动，似乎对梦中吃不到的蛋糕感到委屈。熟睡中毫无防备的依赖模样，像一只伸出柔软肉垫、毫无戒心露出肚皮的小猫。

昨天在回来的路上，她确实哼哼唧唧地抱怨过，说大赛的伙食太难吃，想念香甜的蛋糕和丝滑的巧克力，声音虚弱却带着执拗的向往。

理性在脑中清晰地列出甜点的种种弊端：糖分过高导致能量峰值不稳定，可可碱影响神经传导效率，对伤势恢复无益……最优解依然是高蛋白能量块。

但是……

格瑞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那张熟睡中带着点委屈巴巴的睡颜上。那毫无防备的依赖，那对甜食近乎本能的渴望，像一根柔软的羽毛，轻轻搔刮着他心底那层坚冰。

沉默了几秒。

悬停在能量块选项上的指尖，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偏移了一个微小的角度。

最终，落在了旁边一个包装精美的黑森林蛋糕投影上，旁边还特意勾选了额外添加的巧克力脆珠选项。

“确认下单。” 他对着自己的终端，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惊扰了怀中的梦境。

暖白色的终端光芒闪烁了一下，下单成功的提示悄无声息。悬浮的q版祁奥阳虚影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小小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满足的、仿佛吃到糖果般的笑容（数据模拟），然后心满意足地蜷缩起来，又“睡”了过去。

格瑞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怀里的人。指尖再次无意识地、极其轻柔地，将她颊边一缕调皮的黑发别到耳后。动作间，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珍视的意味。

* * *

意识在温暖的包裹和诱人的甜香中悠悠转醒。

首先感受到的是坚实微凉的怀抱，和萦绕不散的清冽松雪气息。然后是鼻尖……一股浓郁醇厚、带着微微苦意的可可香气，霸道地钻了进来，瞬间唤醒了沉睡的味蕾。

“唔……” 我舒服地喟叹一声，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格瑞线条清晰的下颌和微微凸起的喉结。我眨了眨眼，才反应过来自己正被他以一种极其亲密的姿势抱在怀里。

脸颊瞬间升温！昨晚（或者说今早？）溶洞里那个吻的记忆轰然回笼！我下意识地想挣扎着坐起来，身体一动，却牵扯到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疼得我倒吸一口凉气。

“别动。” 头顶传来格瑞低沉平稳的声音，带着惯有的冷感，但环抱着我的手臂却微微收紧，阻止了我的动作。

我僵在他怀里，不敢再动，心跳却不受控制地加速。目光乱瞟，正好落在他另一只手上端着的……一个精致的小碟子！

碟子里，是一块看起来就无比诱人的黑森林蛋糕！深棕色的巧克力蛋糕体上覆盖着厚厚的、丝滑的深色巧克力酱，点缀着饱满的酒渍樱桃，最引人注目的是上面撒满了的、亮晶晶的巧克力脆珠！那浓郁的、带着微微苦香的甜蜜气息，正是从这块蛋糕上散发出来的！

蛋糕？！还是我最爱的巧克力口味？！格瑞点的？！

巨大的惊喜瞬间冲淡了羞涩和疼痛！我猛地抬起头，黑色的眼睛因为惊喜而闪闪发亮，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蛋糕？！给我的？！”

格瑞垂眸，紫瞳对上我惊喜的眼神，几不可察地移开视线，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嗯。补充能量。”

虽然语气冷淡，但这块蛋糕的出现本身就充满了不可思议！那个连能量棒都要讲究营养配比的格瑞！居然给我点了热量炸弹巧克力蛋糕！

“阿瑞你最好啦！” 巨大的喜悦让我脱口而出，甚至用上了平时只在心里偷偷叫的昵称。我像个得到心爱糖果的孩子，在他怀里开心地扭动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避开了伤口），眼睛亮晶晶地盯着那块蛋糕，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慵懒和撒娇的尾音：“唔…阿瑞？…再睡一会儿嘛～吃完就睡…”

话是这么说，但我的视线已经完全黏在蛋糕上了，喉头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格瑞看着我这副馋猫样，紫瞳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捕捉的笑意。他没理会我“再睡一会儿”的痴心妄想，只是用叉子叉起一小块带着巧克力酱和脆珠的蛋糕，递到了我的嘴边。

动作自然得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我看着递到嘴边的蛋糕，又看看格瑞那张依旧没什么表情的俊脸，心跳再次漏了一拍。他…他喂我？这待遇……也太超标了吧？！

巨大的羞赧再次涌上，但美食当前，加上他坦然的态度（虽然面无表情），那点羞涩很快被渴望压了下去。我微微张开嘴，小心翼翼地咬住了那块蛋糕。

丝滑浓郁的巧克力酱在舌尖瞬间化开，混合着蛋糕体的绵软湿润和巧克力脆珠的香脆微苦，最后是酒渍樱桃那一点恰到好处的酸甜果香……极致的甜蜜炸弹在口腔里引爆！幸福感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连伤口的疼痛都似乎减轻了不少！

“唔！好好吃！” 我满足地眯起眼睛，含糊不清地赞叹，像只被顺毛撸舒服的猫，甚至无意识地在格瑞怀里蹭了蹭。

格瑞看着我的反应，沉默地继续叉起下一块。他的动作很稳，喂食的速度不快不慢，目光大部分时间落在蛋糕上，偶尔会极其短暂地扫过我满足的眉眼和沾上一点巧克力酱的嘴角。每当这时，他紫瞳深处那点微不可查的波动就会稍稍明显一些。

舱室里只剩下我小口咀嚼蛋糕的声音，还有两个人之间那层若有若无、却又无法忽视的微妙气氛。阳光（人造的）透过缝隙，在冰冷的金属舱壁上投下温暖的光斑。这一刻，没有大赛的残酷，没有魔兽的威胁，只有巧克力的甜香和一个怀抱带来的、难以言喻的安心。

* * *

伤势在圣光织愈的自愈能力和格瑞提供的（虽然他不承认）优质营养补充下，恢复得很快。几天后，除了腰侧那道深一点的伤口还需要注意，行动已无大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