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感北极贝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第1章 病态囚爱:反被银发学长缠住了,银月之下,心火燎原,性感北极贝,废文网),接着再看更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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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化发生在一个闷热的午后。空气在地下室凝滞得如同胶水,连通风口那微弱的气流似乎都停止了。祁奥阳端着一盘刚烤好的、点缀着草莓的牛奶慕斯进来,脚步有些虚浮。她脸色苍白得吓人,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呼吸也比平时急促。她像往常一样,把盘子放在格瑞面前的地上,动作却带着明显的摇晃。

“学长…新做的…” 她的声音虚弱无力,带着浓重的喘息。

格瑞抬起眼,目光掠过她异常苍白的脸和额头的冷汗,眼神微微一动,但什么也没说,只是冷淡地应了一声:“嗯。”

祁奥阳似乎想扯出一个笑容,却显得无比勉强。她扶着旁边的墙壁,慢慢站起身,准备像往常一样退开。然而,就在她转身的刹那,身体猛地一晃,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整个人软软地向前栽倒!

“呃…”

一声短促的闷哼。装着牛奶慕斯的玻璃盘子脱手飞出,“哐当”一声砸在地上,粉白色的慕斯和鲜红的草莓瞬间溅开一片狼藉。祁奥阳重重地摔倒在冰冷的水泥地上,额头擦过粗糙的地面,留下一道刺目的红痕。她蜷缩着身体,双手死死地按住腹部,身体因为剧烈的疼痛而无法控制地痉挛、蜷缩,像一只被丢进沸水里的虾米。冷汗瞬间浸透了她的后背,大颗大颗地从额角滚落,混着地上的灰尘,在她苍白的脸上划出污浊的痕迹。她紧咬着下唇,试图压抑痛苦的呻吟,但破碎的、带着哭腔的抽气声还是无法抑制地从齿缝间溢出。

“疼…好疼…” 她无意识地呻吟着,意识似乎都因剧痛而模糊了。

格瑞在祁奥阳摔倒的瞬间,身体几乎是本能地绷紧了一下,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但他依旧坐在原地,没有动。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紧紧锁住地上痛苦蜷缩的身影,冷静地分析着:脸色苍白如纸,冷汗如瀑,剧烈腹痛痉挛……低血糖?急性肠胃炎?还是其他?她的状态很糟,痛苦是真实的。这是一个意外,还是某种试探?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祁奥阳的呻吟声渐渐微弱下去,但身体的痉挛并未停止,每一次抽搐都让她发出压抑的痛哼。她似乎彻底失去了行动能力,只剩下本能的蜷缩和痛苦的喘息。

格瑞依旧没有动。他盯着她,眼神深处是冰冷的权衡。帮她?一个绑架犯,一个疯子?让她自生自灭?她的痛苦和可能的危险,是否会打破目前这脆弱的平衡?如果她出事,这个封闭的地下室会立刻变成他的坟墓。无人知晓,无人救援。

就在祁奥阳的意识似乎要陷入昏沉,痉挛的幅度开始减弱时,格瑞终于动了。

他缓缓站起身,动作依旧带着长期禁锢后的僵硬感。他走到祁奥阳身边,在她旁边蹲下,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他没有立刻碰她,只是皱着眉,目光审视地扫过她痛苦蜷缩的身体和死死按压腹部的手。

“哪里疼?” 他的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情绪,像一个医生在询问症状。

祁奥阳似乎被这近在咫尺的声音惊动,费力地睁开被冷汗糊住的眼睛。模糊的视线里,是格瑞那张近在咫尺却依旧冰冷的脸。巨大的疼痛和被“关心”的难以置信感交织在一起,让她瞬间崩溃。眼泪汹涌而出,混合着汗水流下。

“肚…肚子…好痛…” 她断断续续地抽泣着,声音微弱,“像…像刀绞…一直…没吃东西…睡不着…”

长期焦虑、失眠、饮食极度不规律导致的急性肠胃痉挛。格瑞迅速做出了判断。他沉默了几秒,然后伸出手,不是去扶她,而是探向她死死按在腹部的手腕。他的手指带着微凉的温度,搭在她的脉搏上。祁奥阳的身体在他触碰的瞬间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那指尖的触碰带来的巨大冲击。

脉搏细速紊乱。格瑞收回手,站起身。他走向那个小冰箱,打开,拿出一瓶常温的纯净水。又走回来,拧开瓶盖,然后再次蹲下,将水瓶递到祁奥阳唇边。

“喝一点温水。” 他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指令感。

祁奥阳泪眼朦胧地看着递到唇边的水瓶,又看看格瑞近在咫尺却依旧冷漠的侧脸。巨大的委屈和依赖感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她。她像个终于找到依靠的孩子,呜咽着,就着他的手,小口小口地啜饮着温水。温水滑过干涩灼痛的喉咙,带来一丝微弱的抚慰。

格瑞等她喝了几口,便移开了水瓶。他看着她依旧痛苦蜷缩的样子,眉头紧锁。然后,他做了一件让祁奥阳彻底呆住的事情。

他伸出手,掌心向下,隔着祁奥阳单薄的衬衫,轻轻覆盖在她因痉挛而紧绷、剧烈起伏的腹部。他的手掌宽大,带着一种奇异的、稳定的温热感,隔着布料传递过来。

祁奥阳的身体瞬间僵住了,连痛苦的痉挛都仿佛停顿了一秒。她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看着那只覆盖在自己小腹上的、属于格瑞的手。那温热的触感,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击穿了她所有的痛苦和绝望,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让她浑身战栗的暖流。她甚至忘记了疼痛,只是呆呆地看着他。

格瑞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依旧专注而冷静,仿佛只是在处理一个需要安抚的疼痛部位。他的手掌没有揉动,只是稳定地、带着温和的压力覆盖着,掌心传递的热度似乎真的有那么一点缓解痉挛的奇效。

“放松。” 他低声说,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催眠的力量,“深呼吸。”

祁奥阳像被蛊惑了一般,下意识地跟着他的指令,尝试着深深地吸气,再缓慢地吐出。每一次呼吸,腹部的剧痛似乎都随着那覆盖其上的温热手掌而减轻一分。她不再哭泣,只是怔怔地看着格瑞近在咫尺的侧脸,看着他微微蹙起的眉头,看着他专注的紫色眼眸。这一刻,他身上那股疏离冰冷的屏障仿佛消失了,只剩下一种沉稳的、令人安心的力量。

格瑞能感觉到掌下紧绷的肌肉在指令下逐渐放松,痉挛的幅度在减弱。他维持着那个姿势,直到她的呼吸变得稍微平稳一些,脸上的痛苦之色也稍稍缓解。然后,他收回了手,动作干脆利落,仿佛刚才的触碰只是一个必要的医疗程序。

“去床上躺着。” 他站起身,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平淡,甚至带着一丝命令的口吻。他指了指祁奥阳那张简陋的行军床。

祁奥阳还沉浸在刚才那片刻的、近乎梦幻的触碰带来的巨大冲击中,一时反应不过来。

“起来。” 格瑞的声音沉了一点,带着不容置疑。

祁奥阳这才如梦初醒,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但腹部的余痛和身体的虚弱让她使不上力。格瑞皱了皱眉,伸出手,这一次是直接抓住了她的上臂。他的动作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但并非粗暴,更像是一种有效率的协助。他半扶半拉地将她拽了起来,几乎是拖着她,走向那张行军床。

祁奥阳浑身僵硬,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被格瑞抓住的手臂上。那隔着衣料传来的力道和温度,让她心跳如擂鼓,脸颊不受控制地发烫。她被安置在狭窄的行军床上。格瑞拉过旁边一张薄毯,随意地扔在她身上。

“躺着。” 他丢下两个字,便转身走开,不再看她。他走到房间另一头,靠着墙坐下,重新拿起那本之前看到一半的书,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祁奥阳蜷缩在薄毯下,身体还残留着痉挛后的虚弱和疼痛,但心口却像揣着一团滚烫的火。她偷偷地、用毯子蒙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痴痴地望着墙边那个低头看书的银色身影。刚才他手掌覆盖的温度,他手臂支撑的力量,他近在咫尺的呼吸……所有细节都在她脑海中反复回放,带着一种令人眩晕的甜蜜和酸楚。腹部的疼痛似乎真的被那片刻的温热驱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让她浑身发软的悸动和温暖。她甚至忘记了地上打翻的牛奶慕斯,忘记了额头的擦伤,整个世界只剩下那个低头看书的侧影,和他指尖翻动书页时细微的声响。

格瑞的目光落在书页上,却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他维持着翻书的姿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粗糙的边缘。掌心似乎还残留着隔着布料感受到的、那具瘦弱身体痉挛时的剧烈起伏和滚烫温度。他微微蹙起眉,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烦躁悄然掠过心头。这感觉……很陌生。他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书页上复杂的化学结构式上,试图用冰冷的逻辑思维驱散那一点不该存在的涟漪。

地下室的空气似乎被那场意外的腹痛和随之而来的触碰彻底搅动了。一种无声的张力在冰冷的混凝土墙壁间悄然滋生、蔓延,如同黑暗中悄然攀爬的藤蔓。

祁奥阳的变化是显而易见的。她的脸上不再只有绝望的灰败,偶尔会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彩,尤其是在给格瑞送东西的时候。她会偷偷地、飞快地抬眼看他一下,然后迅速低下头,脸颊微红。她开始更用心地准备食物,摆盘也多了些笨拙的小心思,比如在牛奶杯沿贴一片小小的薄荷叶,或者在简单的三明治旁边放一颗洗得晶莹剔透的草莓。她甚至鼓起勇气,在送书时小声问一句:“学长…这本…还好吗?” 声音细弱蚊蝇,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待。

格瑞的反应依旧冷淡。他会接过书,淡淡地应一声“嗯”。对食物的小心思视若无睹,只是沉默地吃下。偶尔,在她过于明显地偷看时,他会抬起眼皮,紫色的眸子冷冷地扫过去,祁奥阳便会像受惊的兔子般立刻缩回目光,但下一次,她又会忍不住偷偷看过来。

那场腹痛之后,格瑞似乎默许了祁奥阳在房间里停留的时间稍长一些。她不再只是放下东西就立刻逃离。她会坐在稍远的地板上,抱着膝盖,安安静静地待着,有时是发呆,有时会翻看一些从上面带下来的、无关紧要的杂志。更多的时候,她的目光会不由自主地飘向墙边的格瑞,落在他低垂的银发上,落在他翻动书页的修长手指上,眼神专注而痴迷。

格瑞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目光的存在。起初,那目光让他感到一种被侵犯的不适和烦躁,如同芒刺在背。他会用冰冷的眼神或一个皱眉的动作将她逼退。但渐渐地,他发现这种烦躁感似乎……减轻了?或者说,他有些习惯了。那目光虽然执着,却没有任何攻击性,反而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和小心翼翼的讨好。它像一道无形的丝线,无声地缠绕着他,提醒着他这个囚笼里并非只有他一个活物。有时,当祁奥阳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太久,他会突然抬起眼,精准地捕捉到她的视线。每一次,祁奥阳都会像被烫到一样猛地低下头,脸颊绯红,手指无措地绞着衣角,像个做错事被抓包的孩子。格瑞看着她慌乱的样子,眼底深处会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情绪波动——不是厌恶,更像是一种……无奈?或者,一丝极其浅淡的兴味?

他开始更仔细地观察她。不再是带着戒备和审视的观察,而是更深入地去“看”她这个人。他注意到她其实很瘦小,骨架纤细,手腕细得仿佛一折就断。她低头时,后颈的线条脆弱得像某种易碎的瓷器。他注意到她看一些幼稚的童话绘本时,眼神会变得很柔软,嘴角会无意识地微微上扬,露出一点近乎天真的神情。他注意到她偶尔会对着墙壁上他的某张照片发呆,眼神复杂,交织着痴迷、痛苦和一种深重的自我厌弃。

他发现她并不总是怯懦的。有一次,一只不知从哪里溜进来的小飞虫嗡嗡地在地下室里乱撞,最后落在了格瑞的肩头。祁奥阳几乎是立刻跳了起来,脸上带着一种近乎凶狠的紧张,动作却异常敏捷地冲过来,徒手飞快地拍掉了那只虫子,然后紧张地看着他,小声问:“没…没咬到你吧,学长?” 那一刻,她眼中闪烁的不是害怕,而是一种护食般的、近乎本能的保护欲。

这些细微的观察,如同零散的拼图碎片,在格瑞冷静理智的脑海中,一点点拼凑出一个更复杂、更矛盾的祁奥阳。一个被病态的执念和疯狂行为所包裹的,内里却极度脆弱、渴望被爱、甚至带着点笨拙天真的灵魂。这个认知,让他心中那堵纯粹的厌恶之墙,悄然出现了一丝裂痕。

打破僵局的是一本书。

祁奥阳像往常一样,送来了晚餐和一本新的书——一本厚重的《细胞生物学图谱》。格瑞接过书,随手翻开。一张小小的、边缘已经有些磨损的纸片,从书页中飘落下来,打着旋儿,落在了冰冷的水泥地上。

格瑞的目光落在那张纸片上。那显然是从某个笔记本上撕下来的,上面画满了东西。他弯腰,捡了起来。

纸片上的画,笨拙而稚嫩,却带着一种惊人的专注力。画的是他。线条虽然简单,却精准地抓住了特征:银色的短发,紫色的眼眸(用紫色的彩笔仔细涂过),微微抿起的薄唇,还有他惯常的、略显疏离的侧脸轮廓。画中的他,坐在图书馆的窗边,手里拿着一盒牛奶,阳光透过窗户,在他身上洒下光斑。在画的右下角,用细细的铅笔写着几行字,字迹歪歪扭扭,却一笔一划极其认真:

“第321天。今天他坐在这里看了三个小时的书,只喝了一盒牛奶。阳光落在他头发上,像撒了银粉。他真好看。祁奥阳是大笨蛋,只能这样偷偷画下来。”

纸片的背面,还有更多更小的、密密麻麻的字迹,像是日记的碎片:

“……又失败了。他只对牛奶点头…我做的饼干他看都没看…好难过…”

“……听到他和别人说‘谢谢’,声音真好听…什么时候能对我说呢?”

“……祁奥阳,别做梦了,你配不上他的…”

“……好想…好想他能对我笑一下…”

格瑞捏着那张薄薄的纸片,指尖无意识地收紧了。他低着头,紫色的眼眸长久地凝视着那些稚嫩的线条和那些卑微又炽热的字句。321天。那是在她被彻底冠以“疯子”和“绑架犯”之前很久的事情了。原来那些偷拍、那些跟踪、那些小心翼翼的靠近背后,是这样一种笨拙到近乎可笑、却又纯粹到令人心惊的……迷恋?那些字里行间的自我厌弃和卑微祈求,像细小的针,刺破了他长久以来冰冷的判断。

祁奥阳放好晚餐,一回头,恰好看到格瑞弯腰捡起了那张纸片。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血色褪尽,瞳孔因为极致的惊恐而骤然放大。她认出了那张纸!那是她无数个夜晚,躲在被子里,借着手机微光偷偷画下的、记录下的心事!是她最隐秘、最不堪、也最珍视的角落!怎么会在书里?!怎么会被他看到?!

巨大的羞耻感和一种被彻底剥光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她像是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身后的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她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徒劳地摇着头,眼神里充满了哀求,仿佛在祈求他不要看,祈求他忘记。

格瑞缓缓抬起头。他的目光不再是纯粹的冰冷,而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深邃,像暴风雨来临前暗流汹涌的海面。他看着祁奥阳惊恐万状、如同濒死小兽般的眼神,看着她惨白的脸和剧烈颤抖的身体。他没有说话,只是捏着那张纸片,一步一步,向她走去。

他的脚步很慢,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祁奥阳被他逼得紧紧贴在冰冷的墙壁上,退无可退。她想闭上眼睛,想消失,但身体却僵硬得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格瑞在她面前站定。

格瑞抬起手,指尖捏着那张薄薄的纸片,递到祁奥阳眼前。他的目光紧紧锁住她惊恐的眸子。

“为什么?” 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不再是质问,更像是一种探寻,一种试图理解某种荒谬存在的困惑。“为什么要做这些?” 他指的是这张画,这些字,以及这背后所代表的一切——那些跟踪、偷拍,以及最终疯狂的囚禁。

祁奥阳的眼泪瞬间决堤。巨大的羞耻感和被他目光注视的压力让她彻底崩溃。她猛地低下头,双手死死捂住脸,压抑的哭声从指缝间溢出,充满了绝望和自我唾弃。

“对不起…对不起学长…对不起…” 她语无伦次地重复着道歉,身体沿着墙壁滑坐到地上,蜷缩成一团,“我…我控制不住…我只是…只是太喜欢你了…喜欢到…喜欢到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的声音破碎不堪,每一个字都像在泣血,“我知道我很恶心…很变态…我知道我配不上你…可是我…可是我…” 她哽咽着,再也说不出完整的句子,只剩下撕心裂肺的痛哭。

她哭得浑身发抖,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哭出来。长期压抑的自卑、痛苦、绝望和那无法宣之于口的、扭曲又卑微的爱恋,在此刻彻底爆发。她不再祈求原谅,她知道自己罪无可赦。她只是哭,像一个走投无路、终于被宣判了死刑的囚徒。

格瑞站在原地,低头看着脚下蜷缩成一团、哭得撕心裂肺的女孩。那张画着拙劣肖像、写满了卑微心事的纸片,还捏在他的指尖。她崩溃的哭诉,像混乱的碎片,却奇异地和他之前观察到的那些细节——她的脆弱、她的笨拙天真、她偶尔流露的保护欲——拼合在了一起。

长久以来,构筑在他心头的、那个纯粹的、面目可憎的“疯子”和“绑架犯”的形象,在这一刻,伴随着她绝望的哭声和那张小小的纸片,轰然倒塌了一角。露出的,是一个被执念和绝望扭曲了的、伤痕累累的灵魂。那扭曲的根源,竟是对他……如此卑微又如此炽热的……爱?

这个认知带来的冲击,远比她的囚禁行为本身更让格瑞感到一种深沉的、近乎荒诞的震动。厌恶感依旧存在,像沉在水底的巨石。但此刻,另一种更复杂、更陌生的情绪,如同水底悄然升起的暗流,悄然包裹了那块巨石。那是一种沉重的、带着窒息感的……理解?或者,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极其微弱的……悲悯?

他沉默了许久。祁奥阳的哭声渐渐低下去,变成断断续续的抽噎,身体依旧蜷缩着,像一只被抛弃的、瑟瑟发抖的雏鸟。

格瑞最终什么也没说。他俯下身,动作有些僵硬地,将那张捏得有些发皱的纸片,轻轻放在祁奥阳蜷缩的膝盖旁边。然后,他直起身,没有再看她一眼,转身走回了自己惯常的位置,靠着墙坐下,重新拿起那本厚厚的《细胞生物学图谱》,翻开了新的一页。

然而,书页上的那些复杂的细胞结构图,此刻却仿佛失去了意义。他的目光落在书页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纸张粗糙的边缘,思绪却飘向了远处。地下室里只剩下祁奥阳压抑的抽噎声,和他自己胸腔里,那一声沉重而悠长的、无声的叹息。

时间如同粘稠的液体,在地下室惨白的灯光下缓慢流淌。自那张画着肖像的纸片和那场崩溃的哭诉之后,囚笼里的气氛发生了某种难以言喻的转变。坚冰并未消融,但裂痕已经蔓延,一种微妙的、紧绷的张力无声地拉扯着两人。

祁奥阳似乎被彻底抽干了所有伪装和勇气。她变得更加沉默,像一缕飘忽的影子。送食物和书时,头埋得更低,动作也更加迅速和机械,仿佛多停留一秒都是煎熬。她不再敢偷偷看格瑞,视线总是牢牢锁在自己的脚尖或手上的物品上。那份卑微到尘埃里的羞耻感和自我厌弃,像一层厚重的壳,将她紧紧包裹。她甚至开始刻意回避与格瑞的任何接触,递东西时指尖都绷得紧紧的,生怕有一丝一毫的触碰。只有在她以为格瑞不注意的瞬间,那痴迷而痛苦的目光才会短暂地、飞快地掠过他,然后立刻像受惊般收回。

格瑞将她的变化尽收眼底。他依旧沉默地接受食物,沉默地看书,维持着表面的疏离。但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眸深处,却多了几分沉静的审视。他不再仅仅把她视为一个需要戒备的绑架者,更像是在观察一个复杂的、陷入自我困境的实验对象。他注意到她送来的食物依旧精致,但分量明显减少——她自己的那份。她眼下的乌青浓得化不开,整个人瘦得脱了形,宽大的衣服挂在身上空荡荡的。她的精神状态,在经历了那次彻底的崩溃后,似乎走向了另一个极端:一种死寂般的、带着自毁倾向的消沉。

这种消沉,让格瑞心底那丝冰冷的权衡变得有些烦躁。一个失去求生意志的看守,比一个疯狂的看守更麻烦。她的存在,目前是他与外界唯一的、脆弱的联系。

一天傍晚,祁奥阳照例送来晚餐和一本新书。她低着头,动作僵硬地将托盘放在地上,然后像被火烧到一样迅速缩回手,转身就要走。

“等等。” 格瑞的声音突然响起,不高,却清晰地打破了沉寂。

祁奥阳的身体猛地僵住,像一尊突然被定格的雕像。她没有回头,肩膀却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格瑞看着那盘食物——一份卖相不错的牛奶水果沙拉,旁边放着一小碟她烤的牛奶饼干。他的目光在那碟饼干上停留了一瞬,然后平静地开口,语气听不出情绪:“饼干,太甜了。”

祁奥阳的背影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她慢慢转过身,头依旧低垂着,双手紧张地绞着衣角。她没有说话,只是像等待宣判的囚徒。

格瑞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然后补充了一句,声音依旧平淡:“下次,少放点糖。” 这并非要求,更像是一个……建议?或者说,一个测试。

祁奥阳猛地抬起头,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她看着格瑞,那双红肿的眼睛里瞬间涌起了巨大的茫然和一丝微弱的、小心翼翼的亮光。他…他在评价?他在告诉她下次怎么做?这是不是意味着…他还在乎她做的食物?哪怕只是一点点?

“好…好的!学长!” 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带着浓重的鼻音,“我…我下次少放糖!一定!” 她用力地点着头,像个得到了意外肯定的孩子,脸上那死寂的灰败似乎被这一句话驱散了一些,虽然眼神依旧怯懦,却多了一丝鲜活的气息。她甚至忘了立刻退开,就那样呆呆地站着,看着格瑞。

格瑞没有再说话,只是拿起叉子,开始吃那份沙拉。但他的沉默,在祁奥阳此刻的解读里,却像是一种默许和鼓励。

这次之后,格瑞偶尔会极其简短地评价食物。“牛奶凉了。”“三明治面包烤过了。” 每一次,无论评价是中性还是略带批评,都能让祁奥阳黯淡的眼底瞬间亮起光彩。她会立刻认真地点头,小声地保证:“嗯!我记住了学长!” 然后带着一种近乎雀跃(虽然依旧小心翼翼)的心情离开。她开始更用心地控制食物的温度、火候,仿佛完成一项神圣的使命。

一天,祁奥阳在整理书架(一个简陋的置物架,上面放着格瑞看过的书和她自己的一些杂物)时,一本薄薄的、封面褪色的小书掉了出来,落在地上。那是一本《安徒生童话精选》,书页已经泛黄卷边,显然被翻看过无数次。

祁奥阳像被烫到一样,飞快地弯腰去捡,脸上闪过一丝窘迫和慌乱,似乎生怕被格瑞看到自己还保留着这种幼稚的东西。

“那是什么?” 格瑞的声音从墙边传来。他放下了手中的书,目光落在那本童话书上。

祁奥阳捡书的动作僵住了。她攥着那本薄薄的书,像攥着一块烧红的炭,脸颊瞬间涨得通红,眼神躲闪,嗫嚅着:“没…没什么…旧书…”

格瑞看着她窘迫的样子,沉默了片刻。就在祁奥阳以为他会像往常一样移开目光时,他却出乎意料地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却少了那份惯常的冷硬:“念。”

祁奥阳猛地抬起头,彻底愣住了,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什…什么?”

“念一段。” 格瑞重复道,目光平静地看着她,“随便哪段。” 他的语气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只是在提出一个再平常不过的要求。

巨大的惊愕如同海啸般席卷了祁奥阳。她呆立在那里,手里紧紧攥着那本童话书,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念…念给他听?念童话?学长…要听她念童话?

一种巨大的、不真实的狂喜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理智和羞怯。她甚至忘了呼吸,只是呆呆地看着格瑞,看着他那双平静的紫色眼眸,仿佛想从中确认这不是一个残酷的玩笑。

格瑞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神里没有鼓励,也没有不耐,只有一种深沉的平静。

祁奥阳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抖得不成样子:“好…好…我…我念…” 她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到离格瑞稍远一些的地方(不敢靠太近),靠着墙慢慢滑坐到地上。她颤抖着翻开那本熟悉的童话书,书页因为长期翻阅而变得格外柔软。她的目光慌乱地在熟悉的字句间扫过,最终定格在《海的女儿》那熟悉的开篇。

“在…在遥远的大海深处…” 她的声音起初细弱蚊蝇,带着剧烈的颤抖和浓重的鼻音,几乎听不清。她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这是学长要听的…她必须念好…

“海水是那么蓝,像最美丽的矢车菊花瓣…” 她的声音渐渐稳定下来,虽然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却多了一种奇异的柔软。她念得很慢,很认真,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尖上小心翼翼地捧出来。她念着小美人鱼对海面世界的好奇,念着她救起王子的瞬间,念着她用声音换取双腿的痛苦……那些早已烂熟于心的句子,此刻念出来,却带着一种全新的、难以言喻的悸动和心酸。她仿佛不是在念一个童话,而是在念着自己隐秘的心事。

格瑞靠在墙上,闭着眼。他没有看祁奥阳,只是静静地听着。少女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发颤,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抚慰人心的温柔力量,像羽毛轻轻拂过紧绷的神经。她念得很慢,每一个字的发音都格外清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认真。那些关于牺牲、关于无望的爱恋的句子,从她带着哽咽的嗓音里流淌出来,在这冰冷的地下室里,竟奇异地织出了一片短暂而脆弱的宁静。

他听着她念到小美人鱼化作泡沫的结局,她的声音里带着无法掩饰的浓重伤感和一丝共鸣般的哽咽。格瑞依旧闭着眼,但指尖却无意识地轻轻蜷缩了一下。一种极其陌生的、微温的情绪,如同深埋地底的种子被这轻柔的、带着悲伤的声音悄然唤醒,悄然顶开了冰冷坚硬的心土,探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绿芽。那绿芽的名字,或许叫……触动?

祁奥阳念完了最后一句,合上书页。地下室里陷入一片沉寂。她低着头,紧紧抱着那本童话书,心脏还在狂跳,脸颊滚烫。她不敢去看格瑞的反应,巨大的羞耻感后知后觉地涌上来,几乎要将她淹没。她怎么会真的念了?还念得那么投入?学长一定觉得她很可笑,很幼稚……

“嗯。” 一声极轻的、几乎听不见的鼻音从墙边传来。

祁奥阳猛地抬起头。

格瑞依旧闭着眼靠着墙,仿佛刚才那声轻响只是她的错觉。他的侧脸在灯光下显得平静而淡漠。

但祁奥阳的心,却因为那一声微不可闻的“嗯”,瞬间被一种巨大的、滚烫的暖流所充盈。那暖流驱散了所有的羞耻和不安,带来一种近乎眩晕的狂喜和满足。学长听到了!他没有厌恶!他甚至可能……是接受的?这个念头让她浑身都轻轻颤抖起来,抱着童话书的手臂收得更紧,仿佛抱住了整个世界最珍贵的宝藏。她低下头,将滚烫的脸颊轻轻贴在冰凉的、泛黄的书页上,嘴角无法控制地向上弯起,露出了一个带着泪光的、无比纯净的笑容。那笑容里,没有疯狂,没有卑微,只有一种纯粹的、失而复得般的巨大喜悦。

格瑞虽然没有睁眼,但少女那细微的、带着巨大满足感的抽气声,却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那声音像一根柔软的羽毛,轻轻搔刮着他心底某个从未被触及的角落。他维持着闭目的姿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粗糙的边缘。一种极其陌生的、近乎温软的疲惫感,悄然取代了长久以来的冰冷戒备和紧绷的算计,无声地弥漫开来。这囚笼,似乎也不再仅仅是令人窒息的牢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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