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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凹凸大赛的穿越者祁奥阳,元力武器能奶能打。

>格瑞是我跨越生死才追到的恋人,可高三的数学卷子让我彻底崩溃。

>“杀了我吧,格瑞。”我哭着把烈斩抵在自己脖颈,“现实世界的数学题比魔兽可怕万倍。”

>他指尖抹过我的泪痕:“死亡才是真正的零分。”

>——但我没想到,当我终于能解出导数题时,烈斩的绿光却穿透了格瑞的心脏。

---

格瑞。

这个名字,在舌尖无声碾过时,总带着一种沉甸甸的金属冷意,像烈斩刀锋掠过空气留下的嗡鸣余韵。祁奥阳却总固执地唤它,声音软糯,带着点不自知的娇憨尾音,像初春枝头不堪重负的第一滴露水,颤巍巍地砸进他古井无波的心潭,硬生生凿开一道裂隙。

此刻,这道裂隙正被一种尖锐的恐慌撕扯着,汩汩冒着寒气。

他找到她时,是在大赛供给区边缘一处废弃的观星台。视野开阔得近乎残忍,头顶是凹凸大赛永恒不变的、虚假而绚烂的星空碎片拼图,脚下是灯火通明、杀机暗涌的钢铁丛林。她就蜷在冰冷的金属护栏边,单薄得像一片被狂风撕扯下来、随时会飘走的枯叶。

“阳阳。”

格瑞的声音低沉,竭力压平了惯有的冷硬线条。他停在几步之外,没有立刻靠近,怕惊扰了什么濒临碎裂的东西。夜风卷起她乌黑的长发,几缕发丝黏在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上,衬得那双总是亮晶晶、盛满狡黠或好奇的黑眸,此刻空洞得吓人,映着下方城市浮动的流光,却一丝光亮也透不进去。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东西——不是她的白玉铃铛“圣光织愈”,也不是那柄煞气凛然的黑红长剑“赤狱裁罪”,而是一本……翻得卷了边、沾着可疑深色水渍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数学》。

那本东西像个丑陋的寄生怪物,吸附在她纤细的手臂上,吸食着她的生气。格瑞的视线掠过她微微颤抖的肩膀,最终凝固在她垂落的手腕上。宽大的衣袖滑下去一截,露出一段纤细的腕骨。那上面,不再是他熟悉的、握着元力武器时流畅的线条,取而代之的,是几道新鲜的、歪歪扭扭的红色划痕,狰狞地盘踞在白皙的皮肤上,像几条丑陋的、吐着信子的毒蛇。

一股冰冷的铁锈味瞬间弥漫在格瑞的口腔,直冲头顶。烈斩在他背后发出一阵几不可闻的低沉嗡鸣,那是武器感受到主人剧烈心绪波动时的共鸣。

她听见了他的声音,长长的、濡湿的眼睫极其缓慢地掀开,黑曜石般的瞳孔迟滞地转向他,焦距一点点艰难地汇聚。那里面没有光,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令人窒息的绝望泥沼。

“格…瑞?”声音沙哑得厉害,像砂纸摩擦过朽木,“你…来啦。”

她动了动,似乎想朝他露出一个惯常的、安抚性的笑容,可嘴角只牵起一个僵硬又破碎的弧度,比哭还要难看万分。眼泪毫无征兆地涌了出来,大颗大颗,滚烫地砸落在冰冷的金属地面,也砸在格瑞骤然收紧的心上。

“我完了……”她低下头,额头抵着那本该死的《五三》,肩膀剧烈地抽动着,压抑的呜咽声从齿缝里断断续续地挤出来,每一个音节都浸透了濒死的绝望,“我真的…撑不住了……格瑞……”

她的手指死死抠着书页边缘,指节用力到泛白,指甲几乎要嵌进劣质的纸张里。“你看…你看啊!”她猛地抬起头,泪水冲刷过的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绝望,胡乱地翻着那本厚厚的习题册,书页在她手中哗啦啦作响,像濒死鸟类的哀鸣,“函数…导数…立体几何…圆锥曲线…它们认识我吗?啊?它们认识我吗?!可我一个都不认识!一个都…不会!”

她胡乱地指着书页上密密麻麻的符号、图形和公式,那些东西在格瑞眼中如同扭曲的异界符文,冰冷而陌生。她曾经面对铺天盖地的魔兽潮,面对元力枯竭的绝境,面对大赛排名前百强者的致命狙杀,眼神都未曾如此刻般空洞死寂。那时的绝望是燃烧的、滚烫的,带着玉石俱焚的狠劲;而此刻,她的绝望是冰冷的、凝固的,像深海中无声下坠的冰川。

“我回去…怎么办?”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尖锐的哭腔,刺破了寂静的夜空,“高三!高三了啊!那些卷子…那些分数…它们会把我撕碎的!比任何魔兽…比任何元力技能…撕得都碎!”她猛地攥紧手腕,指甲狠狠掐进那些新鲜的伤痕里,身体抖得像寒风中的落叶,“我只有语文…只有语文看得过去一点…有什么用?有什么用啊!总分…稀烂!未来?我的未来在哪里?格瑞,你告诉我,它在哪里啊?!”

她抬起头,布满泪痕的脸庞在虚假的星光下显得无比脆弱,那双曾经盛满星辰大海的黑眸,此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恐慌和茫然,直直地刺向格瑞。

“我害怕……我真的好害怕……比被魔兽吃掉…比被大赛规则抹杀…还要害怕一万倍……”她呜咽着,声音支离破碎,“那个世界…没有元力,没有你…只有…只有永远做不完的题…和永远…及不了格的分数…像一个…醒不过来的噩梦……”

她蜷缩得更紧了,仿佛要把自己缩进一个不存在的壳里,逃避那个令她恐惧到骨髓的现实。

格瑞的心被狠狠揪紧,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尖锐的疼痛。他见过她在生死边缘挣扎的狠厉,见过她面对强敌时眼中燃起的斗志,甚至见过她耍赖撒娇时的狡黠灵动,却从未见过她如此刻般——被一种无形的、来自遥远异界的“学业”压力彻底碾碎,连灵魂都仿佛在恐惧中片片剥落。

他沉默着,像一座在暴风雨中岿然不动的孤峰。烈斩的嗡鸣低低地持续着,刀鞘冰凉的触感紧贴着他的脊背,是唯一能汲取到一丝冷静的来源。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迈出了第一步。金属地面发出轻微的声响,在死寂的空气中格外清晰。他走到她身边,单膝屈下,坚硬冰冷的护膝抵着同样冰冷的地板,视线与她蜷缩的身影平齐。

没有立刻触碰她,只是靠近。他身上凛冽的气息,混合着战斗后无法彻底洗去的硝烟与尘土的味道,无声地弥散开来,像一道沉默却坚实的屏障。

祁奥阳的呜咽声小了些,肩膀的颤抖却更加剧烈,仿佛他带来的不是安慰,而是某种更沉重的压迫。她甚至下意识地将那本《五三》抱得更紧,像溺水者抱着唯一的浮木,尽管这块浮木正将她拖向深渊。

“阳阳。”格瑞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更低哑了几分,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深处艰难地挤压出来,带着金属摩擦的质感,“看着我。”

她像是被这声音蛰了一下,猛地一颤,沾满泪水的睫毛剧烈地抖动着,挣扎了几秒,才终于抬起那双被绝望浸泡得肿胀的眼睛。视线对上他紫水晶般深邃沉静的眸子。那里面没有责备,没有困惑,甚至没有她预想中的怜悯,只有一种近乎凝固的、沉重的专注。

格瑞伸出了手。动作很慢,带着一种刻意的、不容拒绝的坚定。他没有去碰她紧抱书本的手臂,也没有试图拉开她掐进伤痕的手指。骨节分明、覆着一层薄茧的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目标明确地伸向她布满泪痕的脸颊。

冰凉的指尖触碰到她滚烫濡湿的皮肤时,两人都几不可察地僵了一瞬。祁奥阳下意识地想躲开,那凉意让她感到陌生又恐惧。但格瑞的手指没有退缩,只是极其轻微地停顿了一下,然后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温柔,用指腹轻轻抹过她眼下未干的泪痕。他的动作很生涩,仿佛从未做过如此精细的事情,指腹粗糙的茧子刮过她细嫩的皮肤,带来轻微的刺痛感。

那触感却像带着奇异的电流,刺破了祁奥阳绝望的茧壳。她怔怔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庞,看着他紧抿的薄唇,看着他眼底深处那几乎难以捕捉的痛楚。一种巨大的委屈和依赖感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她摇摇欲坠的防线。

“呜……”一声更压抑、更破碎的哭声从喉咙深处溢出,她猛地向前一扑,额头重重地撞进他坚硬冰凉的胸甲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双手终于松开了那本如同诅咒般的《五三》,习题册“啪嗒”一声掉落在脚边,书页在夜风中凌乱地翻卷着。她不管不顾,像是溺水的人终于抓住了救命的绳索,双手死死攥住他胸前两侧冰冷的银甲边缘,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

“格瑞…格瑞…我好没用…我真的好没用…”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瞬间浸湿了他胸前的衣料和冰冷的护甲,留下深色的、带着体温的印记,“我打不过那些题…我打不过…我连…连活着面对它们的勇气都没有了…我…我只想逃…逃得远远的…或者…或者…”

她哽咽着,后面的话被汹涌的泪意堵在喉咙里,只剩下断断续续的、撕心裂肺的抽泣。身体在他怀里剧烈地颤抖,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濒死般的痛苦和绝望。

格瑞的身体在她撞上来的瞬间绷紧如拉满的弓弦,胸甲传来的撞击力道不轻,但他纹丝未动。那双总是精准握持烈斩的手,此刻悬在半空,显得有些无措。垂落的银发拂过她的鬓角。几秒钟的僵硬后,他悬空的手终于落下,带着一种下定决心的力量,一只环过她单薄颤抖的脊背,一只轻轻覆在她紧抓着他胸甲的手背上。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收紧手臂,以一种近乎禁锢却又带着保护意味的力道,将她牢牢地圈在自己冰冷坚硬的怀抱里。她的颤抖透过冰冷的铠甲,清晰地传递到他身上,连同那滚烫的、绝望的泪水,仿佛要将他胸口的金属都灼穿。他微微低下头,下颌几乎抵着她柔软的发顶,鼻尖萦绕着她发丝间淡淡的、混合着泪水的清甜气息,像暴风雨后倔强探头的雏菊。

夜风呜咽着掠过废弃的观星台,吹动两人纠缠的衣角。虚假的星光洒落,在他们相拥的身影上投下长长的、孤独的影子。

时间在无声的泪水和压抑的抽泣中缓慢流淌。格瑞能清晰地感受到怀中人崩溃的洪流在渐渐退潮,从歇斯底里的绝望,变成一种更深沉、更疲惫的呜咽。她攥着他胸甲的手指慢慢松了力道,只剩下指尖无力地搭在上面,身体也软了下来,将所有的重量都交付于他冰冷的臂弯。只是那细微的颤抖,依旧如同电流,一阵阵地从未停止。

格瑞保持着拥抱的姿势,像一块沉默的磐石,承受着她所有的重量和悲伤。直到她的啜泣声终于微弱下去,只剩下偶尔控制不住的、带着浓浓鼻音的抽噎,他才极其缓慢地松开了些许力道,但手臂依旧环着她,给她一个支撑。

他的目光越过她凌乱的发顶,落在那本掉落在地、被夜风吹得哗啦作响的《五三》上。封面上狰狞的“数学”两个字,在黯淡的光线下像某种邪恶的图腾。他紫罗兰色的眼眸深处,冰封的湖面下第一次清晰地翻涌起名为“不解”的漩涡。那些扭曲的符号,那些冰冷的公式,那些抽象的图形……它们究竟拥有怎样可怕的力量,能将他那个在魔兽利爪下都能咬牙反击、在元力枯竭时仍能爆发出璀璨治愈光辉的恋人,逼迫到如此境地?

他理解生死搏杀的残酷,理解力量至上的法则,理解大赛规则的无情。但“数学”?这个来自她遥远故乡的词汇,像一个无法解析的异界诅咒。他从未见过她如此恐惧一件事物,恐惧到连生存的本能都要放弃。

祁奥阳似乎察觉到他视线的落点,身体又是一僵,下意识地往他怀里缩了缩,仿佛那本书会突然跳起来咬人。

格瑞收回了目光,重新落回她苍白脆弱、泪痕狼藉的脸上。他抬起手,这一次,指腹带着更加确定的力度,再次抚过她微肿的眼睑,拭去残留的湿意。动作依旧生硬,却多了几分不容置疑的温柔。

“阳阳,”他开口,声音低沉依旧,却像是努力在坚冰中凿开一道温热的裂隙,“告诉我。”

祁奥阳抬起沉重的眼皮,睫毛上还挂着细小的泪珠,茫然地看着他。

“那些……”格瑞的眉头罕见地、极其轻微地蹙了一下,似乎在斟酌一个合适的词语,一个能描述这种“超维恐惧”的词语,“……‘题’。它们,是什么?”

这个问题,从一个身经百战、视生死如常的强者口中问出,带着一种奇异的违和感,却又无比认真。

祁奥阳愣住了,红肿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难以置信。他似乎……真的在尝试理解?理解这个对她而言如同末日审判的根源?一股混杂着荒谬和微弱暖流的感觉涌上心头。

“它们……”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沙哑又疲惫,“是…是规则。是那个世界…决定我命运的规则。”她艰难地组织着语言,试图用他能理解的逻辑去解释,“就像…就像凹凸大赛的积分排名…决定谁能活下去一样。在那个世界…这些题的分数…决定我能不能…有资格去一个…稍微好一点的地方…继续…活着。分数低…就没有资格…就只能去最差的角落…做最苦最累的事…像被淘汰的参赛者…永远…没有翻身的可能…”

她顿了顿,眼神再次黯淡下去,恐惧重新攫住了她:“可是…格瑞…我做不到…那些规则…太复杂了…像迷宫…我走不出去…每一次尝试…都像撞在无形的墙上…头破血流…每一次看到分数…都像被判了死刑…缓期执行…太痛苦了…真的太痛苦了…比被烈斩砍中…还要痛一万倍…” 她的身体又开始细微地颤抖起来。

格瑞静静地听着,紫瞳深处光芒明灭。积分规则…淘汰…生存资格…他用自己世界的残酷逻辑,艰难地套用着她描述的景象。似乎理解了表层,但更深层的、那种能彻底摧毁一个人意志的绝望感,依旧像隔着一层厚重的、无法击穿的冰壁。

“规则,可以打破。”他沉声说,语气带着他一贯的冷硬笃定,如同烈斩劈开障碍时的宣言。这是他的生存之道,也是他坚信的真理。

祁奥阳却猛地摇头,黑发凌乱地扫过他的下颌,泪水再次失控地涌出。“不行的…格瑞…不一样的!”她几乎是喊出来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力感,“在那个世界…我没有元力…没有烈斩…没有圣光织愈…我什么都没有!我只有一支笔…一张纸…和一个…永远转不过弯来的笨脑子!”她痛苦地捶打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打破规则?我连规则的门都摸不到!我就像…就像一只被丢进斗兽场的蚂蚁…面对的却是…却是整个宇宙的法则!除了被碾碎…我还能做什么?”

她抬起泪眼,绝望地看着他,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无法理解她处境的、遥远的星辰。“我唯一的‘武器’…就是时间…可是时间…也在飞快地抛弃我…高三…只剩下一年了…来不及了…一切都来不及了…”

巨大的无力感如同潮水,将格瑞也一同淹没。他第一次感到言语如此苍白,力量如此无用。他能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为她挡下致命一击,能用烈斩劈开任何看得见的阻碍,却无法劈开她心中那座由异界规则构筑的、无形的高墙。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的恐惧,那恐惧如同实质的藤蔓,紧紧缠绕着她的心脏,勒得她无法呼吸。他看到了她眼中的死寂,那是对“未来”这个词汇本身的彻底否定。

沉默再次降临,比之前的每一次都更加沉重,压得人喘不过气。祁奥阳的抽泣渐渐平息,只剩下一种万念俱灰的疲惫。她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靠在格瑞怀里,眼神空洞地望着脚下那片虚假繁华的钢铁丛林,仿佛灵魂已经提前抽离。

格瑞的手臂依旧环着她,掌心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脊背单薄骨骼的轮廓和细微的、无法停止的战栗。他垂眸,视线落在她手腕上那几道刺目的红痕上。那痕迹比刚才看到的更深了,边缘带着细微的肿起,是她刚才情绪崩溃时无意识用力掐出来的。

一种冰冷的、尖锐的刺痛感猛地攫住了格瑞的心脏。他见过无数伤口,深可见骨的撕裂伤,元力灼烧的焦痕,毒素侵蚀的溃烂……却没有任何一道伤口,像她手腕上这几条由绝望亲手刻下的印记这般,让他感到一种近乎窒息的愤怒和无措。

他放在她背上的手,指节微微蜷起,用力到泛白。烈斩在他背后的嗡鸣声骤然拔高了一个调,凌厉的刀意不受控制地逸散出来,切割着周围的空气,发出细微的“嗤嗤”声。冰冷的杀意并非指向任何实体敌人,而是指向那个看不见的、名为“未来”的庞大怪物,以及那本静静躺在地上的、印着狰狞题目的书册。那怪物无形无质,却将他最珍视的人折磨得遍体鳞伤,甚至想要夺走她。

他紫罗兰色的瞳孔深处,冰层碎裂,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一种名为“痛楚”的裂痕。这痛楚并非来自他自身,而是源于她的绝望,深深地烙印在他的灵魂之上。

祁奥阳似乎被烈斩突然逸散的凌厉气息惊扰,身体轻轻瑟缩了一下,空洞的眼神转动了一下,茫然地看向他紧绷的下颌线。她感受到了他身上那股压抑到极致的风暴,那风暴的中心,是她。

格瑞深吸了一口气,夜风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强行压下那股翻涌的戾气和心口的剧痛。他周身的刀意缓缓收敛,但眼底的冰寒却并未散去。他不再试图去理解那个遥远世界的规则,不再徒劳地想要“打破”什么。此刻,他只有一个最原始、最迫切的念头——

阻止她。

阻止她继续伤害自己。阻止她滑向那个名为“放弃”的深渊。

他覆在她手背上的那只手,终于动了。不再是之前安抚性的覆盖,而是带着一种沉稳而坚定的力道,缓缓地、一根一根地,掰开她依旧无意识抠着自己腕上伤痕的手指。他的动作很轻,却不容抗拒,仿佛在解除一个危险的陷阱机关。

祁奥阳的手指冰凉,带着抗拒的僵硬。但格瑞的耐心和决心同样强大。他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新鲜的伤痕,温热而带着薄茧的指腹包裹住她冰凉的指尖,将她那只自残的手完全包裹在自己宽大的掌心之中。然后,他牵引着这只手,慢慢抬起,远离她脆弱的腕部。

她的另一只手还下意识地揪着他胸前的衣料。格瑞的另一只手也抬起,覆上她那只手的手背,同样轻柔却坚定地将它包裹住,然后一起,轻轻地、不容置疑地,按在了自己左胸心脏的位置。

咚…咚…咚……

冰冷坚硬的胸甲之下,那沉稳有力的搏动,透过金属和衣料,清晰地、规律地传递到祁奥阳冰冷麻木的掌心。像黑暗死寂的荒原上,突然传来的、来自大地深处的鼓点,沉闷而顽强,一下,又一下,带着蓬勃的生命力,撞击着她被绝望冻结的灵魂。

祁奥阳浑身剧烈地一颤,空洞的眼睛骤然睁大。掌心下传来的震动是如此真实,如此鲜活,如此……温暖。那温度透过冰冷的铠甲,一点点渗入她冰封的指尖,顺着血液逆流而上,在她死寂的心湖里投下了一颗滚烫的石子。

她下意识地想抽回手,那搏动太过炽热,几乎烫伤了她冰冷的绝望。但格瑞的手如同铁钳,牢牢地将她的双手禁锢在他心口的位置,让她无法逃离这生命的律动。

他低下头,银色的发丝垂落,扫过她的额角。紫罗兰色的眼眸,此刻如同风暴过后的寒潭,深邃得能将人的灵魂吸进去,里面清晰地倒映着她苍白脆弱、泪痕斑驳的脸庞。那眼神不再仅仅是沉重,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锐利和一种近乎悲悯的温柔。

“感觉到了吗?”格瑞的声音低沉得如同亘古冰川的低语,每一个字都敲击在祁奥阳摇摇欲坠的心防上,“它在跳。”

祁奥阳的嘴唇无声地颤抖着,泪水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出,大颗大颗地滚落,砸在两人交叠的手背上,温热一片。

“死亡,”格瑞凝视着她,一字一顿,清晰而冰冷,像淬火的刀刃,斩断她脑海中那些灰暗的丝线,“是彻底的零分。”

零分。

这两个字像一道无声的惊雷,在她一片混沌的脑海中炸开。她为了那些不及格的分数痛苦得想要毁灭自己,而死亡,意味着连“不及格”的资格都彻底丧失,意味着永远失去了任何“得分”的可能,意味着真正的、永恒的、毫无价值的零。

她看着格瑞的眼睛,那里面没有说教,没有空洞的安慰,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真实。他用她最恐惧的“分数”逻辑,给了她最致命的一击——死亡不是解脱,而是连挣扎的资格都被彻底剥夺的终极失败。

“活着,”格瑞的声音依旧低沉,却仿佛带上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温度,如同冰层下悄然涌动的暖流,“才有资格,去解下一道题。”他微微收紧包裹着她双手的力道,让那沉稳的心跳更加清晰地烙印在她掌心,“无论多难。”

下一道题……

祁奥阳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那三个字像一束微弱的光,猝不及防地刺穿了她绝望的浓雾。她习惯了在数学试卷上看到一个个面目狰狞的“题”,习惯了被它们击垮、撕碎。可格瑞口中的“题”,似乎被赋予了某种更宽泛、更本质的含义。活着本身,面对困境本身,就是一道必须去解的“题”。死亡,是交白卷,是弃考,是彻底的零分。而活着,哪怕步履蹒跚,哪怕头破血流,至少还有拿起笔的资格,还有在下一道题面前挣扎的权利……哪怕只是为了他掌心下这沉稳有力的搏动。

一股巨大的酸楚混合着微弱的暖意,猛地冲上她的鼻尖和眼眶。她死死咬住下唇,压抑着汹涌而上的哽咽,身体却抖得如同风中的残烛。她看着格瑞,看着他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此刻却只盛满她的紫眸,看着他紧抿的、带着坚毅弧度的唇线。这个沉默寡言、习惯用刀锋代替言语的男人,正在用他笨拙却无比执着的方式,为她解读一个关于“活着”的残酷又温柔的算式。

废弃的观星台顶,时间仿佛凝固了。虚假的星光无声流淌,冰冷的夜风缠绕着两人紧贴的身影。祁奥阳所有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了,只剩下眼泪无声地、汹涌地流淌。她不再试图挣脱他包裹着她的手,反而像是溺水者抓住了最后的浮木,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起来,隔着冰冷的胸甲,更深地感受着那一下下沉稳有力的搏动。

咚…咚…咚…

那声音,是此刻混沌世界里唯一的锚点。

格瑞没有再说话。他只是维持着这个姿势,单膝跪地,将她圈在怀里,双手紧紧包裹着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他像一座沉默的灯塔,在绝望的惊涛骇浪中,固执地散发着唯一的、来自生命本源的光和热。他的下颌轻轻抵着她的发顶,银色的发丝与她乌黑的发丝交缠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祁奥阳的哭声渐渐从撕心裂肺的呜咽,变成了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噎,最后只剩下无声的流泪。身体也不再剧烈地颤抖,只是依偎在他怀里,像一个耗尽了所有力气、终于找到港湾的漂泊者。她闭上眼睛,滚烫的泪水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洇湿了他胸前的衣料。疲惫如同沉重的潮水,铺天盖地般涌来,将她残存的意识一点点拖入黑暗。

意识模糊的边缘,她似乎听到格瑞极低、极轻的声音,像叹息,又像一句沉甸甸的誓言,落在她冰冷的额角:

“我陪你解。”

黑暗彻底吞噬了她。紧绷到极限的神经骤然松懈,巨大的精神消耗和情绪崩溃带来的虚脱感让她瞬间失去了所有知觉。身体软软地瘫倒下去,完全倚靠在格瑞坚实的臂弯里。

格瑞稳稳地接住了她下坠的身体。他垂眸,凝视着怀中人苍白如纸、泪痕交错的脸。即使在昏睡中,她的眉头依旧紧紧蹙着,仿佛连梦境都被那些扭曲的数学符号所占据。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细小的泪珠,随着她微弱的呼吸轻轻颤动。

他伸出手,指腹极其轻柔地拂开她黏在脸颊上的湿发,动作小心得如同触碰一件稀世易碎的琉璃。然后,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俯下身。

一个冰冷而干燥的触碰,羽毛般轻盈,落在她紧蹙的眉心。那是一个吻,带着他所有的笨拙、所有的克制、所有无法宣之于口的沉重与决心。

他直起身,动作轻缓却利落,一手稳稳地托住她的肩背,一手穿过她的腿弯,将她小心翼翼地打横抱起。少女的身体轻得让他心口一窒,仿佛一阵稍大的风就能将她吹走。他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苍白的脸颊能安稳地靠在他冰冷的肩甲上。

烈斩在他意念的牵引下,顺从地悬浮在身侧,收敛了所有凌厉的锋芒,如同沉默的护卫。

格瑞抱着她,转身。目光扫过地上那本被风吹得凌乱翻页的《五三》。紫瞳深处闪过一丝冰冷的厌恶,但他没有停留,也没有去摧毁它。他抱着她,步伐沉稳,一步一步,离开了这片承载着她巨大绝望的冰冷观星台。

夜风在身后呜咽,将翻动的书页吹得哗哗作响,像是在进行一场无人倾听的哀悼。

格瑞抱着祁奥阳,穿过大赛供给区迷宫般复杂的通道。悬浮的照明球散发着冷白的光,将两人沉默的影子长长地投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时而拉长,时而扭曲。怀中的人轻得像一片羽毛,呼吸微弱而均匀,紧蹙的眉头在睡梦中也没有完全舒展开,仿佛灵魂深处依旧被那些无形的枷锁禁锢着。

回到属于他们的临时居所——一间大赛分配的、简洁到近乎空旷的房间。格瑞小心地将她放在那张铺着柔软垫子的床上。动作轻柔得如同放置一件稀世珍宝。他拉过薄被,仔细地盖到她肩膀,指尖不经意地拂过她冰凉的手腕,那几道刺目的红痕在冷光下显得愈发狰狞。

他沉默地站在床边,紫瞳低垂,目光沉沉地落在她沉睡的脸上。许久,他才转身,走到房间角落。那里摆放着她日常携带的物品。他的目光掠过那些色彩缤纷、带着繁复蕾丝花边的小裙子(她曾穿着它们,像只快乐的花蝴蝶在他面前转圈);掠过几盒包装精致的巧克力(她总爱掰下一小块,非要踮着脚塞进他嘴里,然后狡黠地看他皱眉);最终,停留在一个小小的、柔软的猫咪玩偶上(据说是她家乡某个着名卡通形象,她经常抱着它自言自语)。

最后,他的视线定格在桌角一个不起眼的白玉铃铛上——圣光织愈。它静静地躺在那里,温润的光泽仿佛也蒙上了一层阴翳。

格瑞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冰凉的玉质。一丝极细微的、带着治愈气息的元力波动,如同沉睡的萤火,在他指尖下轻轻闪烁了一下,旋即又归于沉寂。就像它的主人一样。

他收回手,没有去碰它。转身走回床边,拖过房间里唯一一把椅子,放在离床一步之遥的地方。他坐了下来,背脊挺得笔直,如同出鞘的利剑。烈斩无声地悬浮在他身侧,刀尖微微下垂,指向地面,如同最忠诚的守卫。

房间内一片死寂,只有祁奥阳微弱而平稳的呼吸声,以及窗外大赛永不停歇的能量流动带来的低沉嗡鸣。

格瑞一动不动地坐着,银色的发丝垂落,遮住了他小半张脸,只露出紧抿的薄唇和线条冷硬的下颌。紫罗兰色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深邃,如同寒潭深不见底的渊薮,里面翻涌着无人能窥见的暗流。

时间失去了意义。也许过去了一个小时,也许只是几分钟。格瑞维持着同一个姿势,像一座冰封的雕塑,只有偶尔落在床上人身上的目光,才泄露出一丝活人的气息。

突然,床上传来一声极其细微的、带着痛苦意味的呻吟。

祁奥阳的身体不安地扭动了一下,眉头拧得更紧,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像是在梦中呓语。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身下的薄被,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不……别过来……”破碎的音节从她唇间溢出,带着浓浓的恐惧,“……函数……导数……求导……不……我不会……别给我卷子……求你了……”

她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仿佛在梦中被无形的怪物追赶撕咬,泪水再次从紧闭的眼角滑落。

格瑞的身体瞬间绷紧。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一步就跨到床边,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银色的残影。他俯下身,双手撑在床沿,紫瞳紧紧锁住她痛苦挣扎的脸。

“阳阳!”他的声音低沉而急促,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紧绷,“醒醒!”

祁奥阳猛地倒抽一口冷气,眼睛骤然睁开!瞳孔在瞬间放大,里面充满了未散的惊悸和深不见底的恐惧,仿佛刚从溺毙的噩梦中挣脱。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汗水浸湿了额前的碎发。

“格瑞?”她的声音嘶哑干涩,带着惊魂未定的茫然,视线慌乱地在昏暗的房间里扫视,最终定格在床边他近在咫尺、写满紧张和担忧的脸上。确认了他的存在,紧绷的身体才猛地松懈下来,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瘫软在枕头上。但恐惧的余波依旧在她眼中剧烈震荡。

“我…我又梦到了……”她声音颤抖,带着哭腔,“好多的卷子…好多的红叉…它们在追我…像怪物一样…我跑不掉…怎么也跑不掉……”泪水再次汹涌而出,她抬手捂住脸,瘦削的肩膀无助地耸动着,“我好害怕…格瑞…我真的好害怕回去…我宁愿…宁愿死在这里…也不要回去面对那些……”

那个“死”字,像一根淬毒的冰针,猝不及防地刺入格瑞的耳膜。他撑在床沿的手猛地收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出“咔”的一声轻响,坚硬的金属床沿在他指下微微变形。一股冰冷的、狂暴的气息不受控制地从他身上爆发出来,瞬间充斥了整个狭小的空间。悬浮在侧的烈斩发出一声尖锐的嗡鸣,刀身剧烈震颤,翠绿色的刀芒不受控制地吞吐闪烁,将昏暗的房间映照得一片惨绿!

祁奥阳被这突如其来的凌厉杀意惊得浑身一僵,捂着脸的手也放了下来,惊惧地看向他。她从未见过格瑞如此失控的样子。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眸,此刻不再是深潭,而是燃起了幽冷的、几乎要将一切焚毁的怒火!

“不准说!”格瑞的声音低沉得如同受伤野兽的咆哮,每一个字都带着凛冽的寒气,砸在祁奥阳的心上。他猛地俯身,双手抓住她单薄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她感到一阵疼痛。他的脸逼近她,银色的发丝垂落,几乎扫到她的脸颊,紫瞳死死地盯着她惊恐的眼睛,里面翻涌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疯狂。

“不准说那个字!”他重复道,声音因为极致的压抑而微微发颤,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血腥气,“听到没有!”

祁奥阳被他眼中的风暴彻底震慑住了,忘记了哭泣,只剩下本能的恐惧和茫然。她呆呆地看着他,看着他眼底深处那抹几乎要将他自身也一同吞噬的痛苦和狂怒。肩膀被他抓得很痛,但更痛的是心口那窒息般的压迫感。

格瑞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失控的力道。他猛地吸了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眼底那骇人的风暴如同退潮般迅速敛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后怕?他松开钳制她肩膀的手,力道卸得有些仓促。

他直起身,退开一步,微微侧过头,避开了她惊魂未定的目光。垂在身侧的手,指节依旧因为刚才的用力而泛白,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悬浮的烈斩也缓缓收敛了狂暴的刀芒,重新变得沉寂,但那低沉的嗡鸣依旧如同压抑的雷声,在空气中隐隐震动。

房间里只剩下祁奥阳压抑的喘息声和格瑞略显粗重的呼吸声。空气沉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许久,格瑞才缓缓转回头。他走到桌边,拿起那个温润的白玉铃铛——圣光织愈。冰凉的触感似乎让他最后一丝失控的躁动也平息下去。他走回床边,没有看祁奥阳的眼睛,只是沉默地将铃铛轻轻放在她摊开在被子上的、冰冷的手心里。

白玉铃铛接触到她皮肤的瞬间,仿佛被唤醒了一般,散发出柔和纯净的白色微光,带着暖意的治愈能量如同涓涓细流,无声地流淌出来,包裹住她冰冷的手指,也温柔地拂过她手腕上那些刺目的伤痕。细微的刺痛感被一种温暖舒适的麻痒取代,伤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变淡、愈合。

祁奥阳怔怔地看着手心里的铃铛,感受着那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温暖能量一点点渗入身体,抚慰着惊悸的灵魂。她再抬头看向格瑞。他站在床边,微微低着头,银发遮住了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紧抿的唇线和绷紧的下颌线。刚才那失控的狂怒仿佛从未发生,但空气中残留的冰冷杀意和他周身挥之不去的沉重气息,都提醒着她刚才那一刻的真实。

他没有道歉,也没有解释。他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像一个做错了事却不知如何开口的孩子,又像一个守着自己珍宝、惊魂未定的守卫者。那无声的姿态,比任何言语都更沉重地压在她的心上。

她握紧了手心里的铃铛,温润的玉质和流淌的暖意让她冰冷的手指一点点回温。她看着格瑞沉默而紧绷的侧影,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她的绝望,她的恐惧,她的每一次崩溃,每一次关于“死亡”的呓语,都在这个男人心上刻下了怎样深可见骨的伤痕。他害怕的,或许从来就不是她的离开,而是她主动放弃自己生命的那份决绝。

“对不起…”祁奥阳的声音很轻,带着浓浓的鼻音和深深的疲惫,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格瑞…对不起…我不该说…”

她的话没能说完。格瑞猛地抬起头,紫瞳直直地看向她,里面翻涌的情绪复杂难辨,有痛苦,有后怕,还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他打断了她,声音低沉而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活着。”他盯着她的眼睛,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全身力气刻出来的,“我们一起。”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空洞的安慰,只有最朴素、最沉重的两个字——活着。以及,一个“一起”的承诺。

祁奥阳的眼泪再次无声地滑落。这一次,不再是完全的绝望,而是混杂着酸楚、愧疚、以及一丝微弱却无比真实的暖意。她看着他那双深邃的紫眸,用力地点了点头,将手中的白玉铃铛握得更紧,仿佛握住了黑暗中唯一的火种。

格瑞看着她点头,紧绷的身体似乎才终于放松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弧度。他重新坐回那把冰冷的椅子上,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守在那里,如同亘古不变的磐石。烈斩悬浮在他身侧,翠绿的刀身映着白玉铃铛散发的柔和白光,冰冷与温暖,守护与治愈,在寂静的房间内无声交织。

祁奥阳闭上眼,将脸埋进带着他气息的枕头里,手心里紧紧攥着那枚温热的铃铛。掌心下,那沉稳的心跳似乎还在隐约回荡。

活着。

一起解下一道题。

这个念头,如同在无边无际的绝望荒漠中,终于冒出了一颗极其微小、却无比坚韧的绿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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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局分支:**

**分支一:荆棘玫瑰(存活线)**

日子在一种近乎凝固的沉重中缓慢流淌。祁奥阳不再歇斯底里地崩溃,但那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恐惧,像一层无形的灰翳,蒙在她身上。她依旧会长时间地对着空白的演算纸发呆,眼神空洞,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腕上已经愈合、只留下淡淡粉痕的旧伤。那些数学符号对她而言,依旧如同无法解读的异界天书,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格瑞的陪伴沉默而固执。他不再试图理解那些扭曲的公式,只是在她长久地陷入那片绝望的泥沼时,用行动将她强行拉出来。有时是一杯温度刚好的水,无声地放在她手边;有时是一块她最喜欢的榛子巧克力,剥开了包装纸,递到她唇边;有时,他甚至会拿起那本她恐惧的《五三》,用他那双惯于握持烈斩、只懂得最直接力量逻辑的手,笨拙地翻动那些写满“天书”的书页,眉头紧锁,仿佛在研究某种高深的武技图谱。那副认真又困惑的模样,总能短暂地驱散祁奥阳眼中的阴霾,让她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更多的时候,他选择最直接的方式——训练。大赛的模拟训练场成了祁奥阳暂时的避风港。当赤狱裁罪那柄黑红长剑在她手中嗡鸣,当圣光织愈的白玉铃铛化作坚韧的丝线在指尖飞舞,当汗水浸透衣衫,当元力在经脉中奔涌冲击着疲惫的极限时,那些名为“函数”、“导数”的幽灵才会暂时退散。只有在纯粹的、看得见的“战斗”中,她才能短暂地找回一丝掌控感,一丝活着的、挣扎着的实感。

格瑞永远是训练场上最严苛也最沉默的对手和守护者。他的烈斩每一次劈砍都带着千钧之力,逼迫她调动起每一分潜能去格挡、去闪避、去反击。在她元力不济、脚步虚浮的瞬间,他又总能以毫厘之差收住致命的刀锋,用身体挡住模拟魔兽的扑击。训练结束时,祁奥阳往往累得连手指都抬不起来,瘫倒在地大口喘息。格瑞会沉默地走过来,单膝跪在她身边,拿起她掉落的圣光织愈,轻轻摇动。温润柔和的白色光晕如同温暖的泉水,包裹住她酸痛欲裂的身体,一点点驱散疲惫,也抚平她灵魂深处因“学习”而撕裂的焦躁。

“累?”有一次,她筋疲力尽地躺在地上,望着训练场穹顶模拟的虚假天空,喃喃地问。

格瑞正用治愈的光晕拂过她拉伤的手臂肌肉,闻言动作顿了一下,紫瞳低垂看着她汗湿的脸庞。

“嗯。”他应了一声,算是回答。沉默片刻,又补充了一句,声音低沉,“累,证明在用力。”他伸出手,不是去扶她,而是指向训练场边缘记录板上她刚刚刷新的一项闪避数据,“看,结果。”

祁奥阳顺着他的手指看去。那串代表着进步的数字,在冰冷的记录板上,像一颗微小的火星,在她死寂的心湖里溅起一丝微不足道的涟漪。是啊,累,证明还活着,还在挣扎。就像解一道永远解不开的题,过程本身就是一种证明。

然而,平静的水面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大赛积分榜的每一次刷新,都像一把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积分意味着排名,排名意味着生存。祁奥阳的积分增长缓慢得如同龟爬,大部分时间都耗在了对抗心魔和基础训练上。焦虑如同跗骨之蛆,总是在夜深人静时悄然啃噬她刚刚筑起的脆弱防线。

一天深夜,祁奥阳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冷汗涔涔。她梦见了现实世界的高三教室,梦见了漫天飞舞的试卷像雪片般将她掩埋,梦见了父母老师失望的眼神,像冰冷的针,密密麻麻地扎在她心上。巨大的恐慌攫住了她,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下床,赤着脚冲到房间角落堆放的物品旁,发疯似的翻找。

“我的裙子呢…我的小裙子…”她语无伦次地低语,声音带着哭腔,手指颤抖着在一堆物品里拨弄。那些曾经带给她无数快乐、色彩缤纷的漂亮裙子,此刻成了她唯一能抓住的、证明“祁奥阳”这个个体并非完全被“失败”定义的浮木。

格瑞在她惊醒的瞬间就已坐起。他没有立刻阻止她,只是沉默地看着她在昏暗的光线下像只受惊的小兽般翻找。直到她终于扯出一条缀满蕾丝和蝴蝶结的黑色洛丽塔裙,紧紧抱在怀里,蜷缩在墙角,将脸深深埋进柔软的布料中,身体抑制不住地发抖。

他起身,走到她面前,蹲下。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带来一种无声的压迫感。

祁奥阳没有抬头,只是闷闷地、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从裙子里传出来:“格瑞…我是不是…很没用?只会躲在漂亮的衣服和巧克力的后面…像个…永远长不大的废物?”自我厌弃如同毒藤,缠绕着她的心。

格瑞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伸出手,没有去碰她怀里的裙子,而是穿过她的腋下,以一种不容抗拒又不会弄疼她的力道,将她整个人从冰冷的地板上抱了起来。祁奥阳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搂住他的脖子。他抱着她,走到床边坐下,让她侧坐在自己腿上,像抱一个受尽委屈的孩子。

他腾出一只手,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一个盒子。里面是几块包装完好的、她最喜欢的酒心巧克力。他沉默地剥开一块金色的锡纸,浓郁的甜香弥漫开来。他没有像往常那样递到她嘴边,而是自己轻轻咬了一小口。

祁奥阳怔怔地看着他。格瑞…吃巧克力?这画面违和得让她一时忘了哭泣。

只见格瑞微微蹙起眉,似乎对那过于甜腻的味道感到不适,但他还是咽了下去。然后,他低下头,紫瞳深深地看着她哭红的眼睛,用指腹抹去她脸颊上残留的泪痕。

“喜欢,”他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奇异的、尝试理解的笨拙,“不是错。”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目光扫过她怀里揉皱的漂亮裙子,“它们,是你。”

祁奥阳的心猛地一颤。“是我?”

“嗯。”格瑞肯定地点头,眼神专注而认真,“是你的一部分。像烈斩之于我。”他指了指悬浮在房间一角的翠绿大刀,“不可或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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