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异世炊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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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雨水仿佛还黏在皮肤上，刺耳的刹车声和轮胎摩擦地面的尖啸犹在耳畔。尹妙猛地睁开眼，胸口剧烈起伏，贪婪地呼吸着空气，仿佛溺水的人终于浮出水面。然而，涌入鼻腔的并非雨水泥土的气息，也不是医院消毒水的味道，而是一种混杂着泥土、霉味、稻草和陈年烟火气的、极其陌生的气味。

“阿姐！阿姐醒了！呜呜呜……”

带着哭腔的童音将她混乱的思绪拉回现实。她艰难地转动眼珠，入目是昏黄的光线从破败的茅草屋顶的缝隙漏下，几滴雨水正不偏不倚地砸在她额头上，冰凉刺骨。身下是硬得硌人的稻草，稍微一动，粗糙的草梗就扎得皮肤生疼。

两个瘦骨嶙峋、穿着打满补丁单薄衣裤的小孩，正蜷缩在角落里，惊恐又带着一丝希冀地看着她。年纪稍大的男孩约莫七八岁，赤着脚，脚底板沾满了黑泥，手里紧紧攥着一只豁了口的破陶碗，碗底沉着几片蔫黄发黑的野菜叶子，汤水浑浊得像泥浆。更小的女孩，大概五六岁，紧紧挨着男孩，小脸脏兮兮的，眼睛红肿，显然刚刚哭过，此刻正怯生生地咬着手指，单薄的衣衫下，根根分明的肋骨清晰可见，看得人心头发紧。

尹妙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一阵强烈的眩晕感袭来。这不是梦！那场为了深夜馋嘴冒雨去买火锅底料而遭遇的车祸……便利店暖黄的灯光、货架上琳琅满目的食材、扑面而来的牛油辛辣香气……这些鲜活的记忆碎片，与眼前这破败、贫穷、原始的场景激烈碰撞，让她的大脑一片混沌。

就在这眩晕中，一股不属于她的记忆洪流，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冲入她的脑海——父母双亡（说是采药坠崖）、欠着村长三斗灵米、赖以生存的屋后半亩薄田刚被山里下来的野猪祸害得一片狼藉……一个同样叫尹妙的十五岁少女，留下的只有这间家徒四壁的茅屋和两个嗷嗷待哺的幼弟幼妹（尹安八岁，尹宁六岁），以及沉重得几乎无法喘息的生存压力。

“这算什么？老天爷惩罚我贪吃吗？”尹妙看着自己掌心陌生的、布满了薄茧和小伤口的手，心里一千头羊驼呼啸而过，荒谬感和绝望感交织缠绕，几乎要将她淹没。现代社畜的甲方改稿地狱和眼前这真实的生存危机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她甚至怀念起被甲方连环夺命call的日子，至少那会儿她饿不着肚子。

“阿姐……米缸……米又长绿毛了……”尹安的声音带着哭腔，小心翼翼地挪过来，掀开了墙角一个同样豁口的陶瓮盖子。一股浓烈的霉味瞬间弥漫开来。尹妙强撑着坐起身，探头一看，心更是沉到了谷底：瓮底浅浅一层糙米，几乎被墨绿色的霉斑完全覆盖，像一张狰狞的蛛网。

尹宁也凑了过来，大眼睛里满是饥饿的茫然，小肚子咕噜噜地响着，像在无声地控诉。

看着弟妹枯黄的小脸和充满依赖又恐惧的眼神，尹妙胸腔里那股荒谬的愤怒和不甘，被一种更原始、更沉重的责任感和求生欲狠狠压了下去。不能倒下！至少不能现在倒下！她是他们唯一的依靠了。

她深吸一口气，那带着霉味和土腥气的空气呛得她咳嗽了几声。作为现代食品检测员的职业本能，在强烈的生存危机下被彻底激发。霉变？黄曲霉素？高温灭活？一个念头瞬间闪过脑海。

“等着！”她的声音还有些沙哑，但语气却异常坚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她挣扎着站起来，腿脚还有些发软，目光迅速扫视这间破败的屋子。门帘？对！她一把扯下门框上那块已经发硬发黑的破麻布。

“安安，”她看向尹安，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可靠，“去外面竹林，砍一节新鲜的竹子回来，要带青皮的，手臂这么粗就行！”她比划了一下。

尹安愣了一下，看着阿姐不同以往的眼神，那眼神里有种他从未见过的镇定和力量。他用力点点头，赤着脚就跑了出去，小小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雨后的湿漉漉中。

尹妙也没闲着，她把发霉的糙米全部倒进那个破陶碗里，又用另一个破瓦罐从屋外积水的破缸里舀了些浑浊的水。她忍着恶心，一遍又一遍地搓洗着那些被霉斑污染的米粒，手指泡得发白起皱。每一次搓洗，她都在心里默念：高温！必须足够的高温！这是她现在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尹宁怯生生地蹲在旁边，看着她动作，小脸上满是好奇。

很快，尹安抱着一节带着新鲜竹香的青翠竹筒回来了，小脸上带着奔跑后的红晕和一丝完成任务的小小骄傲。尹妙接过沉甸甸的竹筒，用捡来的锋利石片，费力地剖开一端，小心地清理掉里面的竹膜。她把反复搓洗过的糙米（虽然依旧有些可疑的斑点残留），混合着尹安刚刚在屋后挖回来的、清洗干净的蒲公英嫩叶，一起塞进了竹筒里，又加了些许清水。然后，她将竹筒架在了屋内那个简陋的、用几块石头垒砌的火塘上。

火塘里还有未燃尽的炭火，尹妙小心地添了些干燥的茅草和细柴，鼓起腮帮子用力吹气。浓烟呛得她眼泪直流，尹宁吓得往后缩了缩。终于，火苗重新蹿起，舔舐着青翠的竹筒，发出噼啪的声响，一股混合着草木清香和谷物焦香的气息渐渐弥漫开来，驱散了屋内的霉味和阴冷。

尹妙抹了把被烟熏出的眼泪，脸上沾了道黑灰，显得有些滑稽。她看着跳跃的火焰，思绪飘回了曾经打工的火锅店后厨。那个总是板着脸的老厨师，在教她熬制底料时曾絮叨过：“……高温，丫头，记住，高温能杀灭很多不好的东西，像那黄曲霉素，得超过二百七八十度才成……” 当时她只当是老头职业病，没想到此刻竟成了救命稻草。

就在竹筒被烤得发黑，香气愈发浓郁时，尹宁突然扑过来，紧紧抱住了她的小腿。温热的、带着湿意的触感透过薄薄的、满是补丁的裤腿传来。尹妙低头，对上小女孩那双蓄满泪水却亮晶晶的眼睛，那里面是纯粹的依赖和对食物的渴望。一股酸涩又柔软的情绪猛地攫住了她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