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冰川消融全记录（格瑞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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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注意到她，是在世界boSS混战中。

＞那个叫“暗香铃语”的治疗，左手摇铃救全团，右手长剑捅穿了我的残血目标。

＞公会频道刷屏：“这奶妈抢了冷锋的人头？！”

＞我按下举报键的手指，停在了她沾着血污的裙摆建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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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灰色的游戏舱无声滑开，模拟日光灯在眼皮上投下冷白的光斑。格瑞摘下神经链接头盔，指尖按了按突突跳动的太阳穴。凌晨三点，图书馆顶层的独立研究室只剩下主机运转的低频嗡鸣。空气里有旧书页、冷却电路板和速溶咖啡粉混合的味道。

他划开手机，通知栏堆叠着未读邮件：教授催交的量子拓扑学论文框架，学生会关于校际联赛的会议记录，家族信托基金季度报告……指尖匀速下滑，直到停在一个火焰形状的App图标上。

《凹凸大赛：纪元战场》。图标右下角标着鲜红的99+。

格瑞没点进去。他知道里面是什么。世界频道无意义的刷屏，公会频道@他处理纠纷的求助，好友申请列表里永远清不完的“求带”“求交往”“求切磋”。噪音。全是噪音。他安装这款风靡全校的游戏，初衷简单到近乎功利——测试最新型号的神经链接反应速度，收集虚拟战场环境下的瞬时决策数据。仅此而已。

直到那个Id带着硝烟与铃音，蛮横地凿穿他精密运转的绝缘层。

第一次见到“暗香铃语”，是在“噬骨沼泽”的世界boSS争夺战。

泥浆翻涌的腐臭地图挤满了玩家Id，技能光效和咒骂文字泡糊满视野。格瑞的“冷锋”如同淬毒的银梭，在混乱中精准切割。烈斩的刀锋切开粘稠空气，青芒过处，残血的目标哀嚎倒下。数据流在神经链接中高速奔涌，计算着仇恨范围、技能cd、下一个高价值目标的坐标。高效，冰冷，像设定好程序的杀戮机器。

突然，一道不合时宜的圣洁光晕在战场边缘炸开。

范围很大。精准覆盖了三个濒死的己方近战。

【队伍】【狂战士老李】：卧槽！奶！有奶妈！菩萨显灵了！

【队伍】【脆皮法师】：坐标（77，43）！暗香铃语？没见过的Id啊！

格瑞的视线掠过文字泡，锁定那个光源。一个穿着初始朴素布裙的黑发女性角色，站在一处相对干燥的枯树根上。建模很精细，及腰的黑发，黑色的瞳孔。她左手虚托着一枚悬浮的白玉铃铛——【圣光织愈】。柔和的乳白色光波正以她为中心稳定扩散，驱散着沼泽的毒瘴debuff，拉抬着血线。

治疗。一个意识不错、站位安全的治疗。仅此而已。格瑞的“冷锋”手腕翻转，烈斩锁定了三十码外一个正在吟唱群体诅咒的敌方术士。突进技能亮起。

变故发生在0.5秒后。

一个开了狂暴的敌方狂战士，顶着残血的红光，突然从泥沼里跃出，巨斧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直劈“暗香铃语”纤细的脖颈！时机刁钻，正是她刚释放完群疗、技能公共cd的真空期！

格瑞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指尖悬停在突进键上。来不及。这个距离，他救不了。又一个被混乱战场吞噬的脆皮治疗。数据链中，他已经计算出下一个替代目标的坐标。

然而——

屏幕中，“暗香铃语”甚至没有试图闪避！她只是猛地一拧身！左手维持着“圣光织愈”的持续光晕，右手却不知何时握住了一柄造型狰狞、通体流淌着暗红熔岩纹路的长剑——【赤狱裁罪】！

剑身嗡鸣！

没有格挡，没有招架。只有最直接、最暴戾的反击！

嗤——！

暗红色的剑锋精准无比地捅穿了狂战士因挥斧而空门大开的胸膛！熔岩般的高温瞬间汽化了喷溅的污血！一个巨大的金色暴击数字炸开！

【系统】：玩家【暗香铃语】击杀了【狂暴的屠戮者】！

狂战士庞大的身躯轰然倒下，砸起一片腐臭的泥浆。而“暗香铃语”，稳稳地站在原地。暗红色的熔岩长剑斜指地面，剑尖滴落着粘稠的液体。她的初始布裙下摆，溅上了大块污浊的血渍和泥点。

整个战场似乎都安静了一瞬。

【公会】【输出第一是我】：？？？？？？？

【公会】【奶妈别划水】：我眼花了？奶妈把开了狂暴的狂战秒了？！

【公会】【会长别骂了】：卧槽！暗香铃语！你抢了冷锋大佬锁定的残血术士！！（坐标指向刚才格瑞锁定的目标，此刻已化为尸体）

格瑞的指尖停在突进键上。悬而未落。

他的视线死死钉在那个黑发黑瞳的角色身上。她正低头看着自己染血的裙摆，一行小小的文字泡慢悠悠地飘了出来：

【当前】【暗香铃语】：啊…新裙子…报废了…（后面跟了个流泪猫猫头表情）

混乱的战场，污浊的泥沼，刺鼻的血腥特效。那个小小的流泪猫猫头表情，突兀得像个系统bUG。

格瑞的目光在她染血的裙摆和那个委屈的表情之间来回扫视。一种极其陌生的滞涩感，干扰了他精密如钟表的数据处理进程。目标丢失警告在神经链接中闪烁，他却鬼使神差地，点开了那个治疗（或者说输出？）的角色信息面板。

Id：暗香铃语。

职业：？？？（双元力持有者）

武器：圣光织愈（白玉铃铛）\/ 赤狱裁罪（熔岩长剑）

公会：无。

成就：无。

战斗记录：……（数据快速滚动）

毫无亮点的新人数据。除了刚才那惊艳（或者说惊悚）的一剑。

他关掉面板。烈斩再次举起，锁定新的目标。但刚才那个画面——圣光笼罩下的熔岩反杀，染血裙摆上的流泪猫猫头——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冰冷高效的数据流里，漾开了一圈细微到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涟漪。

手指移向举报键（恶意抢怪干扰战场秩序）。指尖悬停半秒，最终挪开。

算了。一个有点意思的bUG而已。

他很快把这个小插曲抛诸脑后。直到三天后，“嚎哭峡谷”副本门口。

金小队的邀请弹出来时，格瑞刚结束一个高难度单刷。他习惯性地点了拒绝。组队意味着不可控的变量，意味着效率的降低。金不死心，信息一条接一条。

【私聊】【矢量箭头】：格瑞大佬！帮帮忙嘛！就差一个强力输出了！安莉洁奶量不太够，凯莉姐说再灭团她就炸了副本！

【私聊】【矢量箭头】：对了对了！我们还组了个超厉害的奶妈！双修大佬！叫暗香铃语！就是上次在沼泽一剑捅死狂战士那个！大佬你一定听说过！

指尖在“再次拒绝”上停顿。

暗香铃语。

那个名字带着沼泽的泥腥气和熔岩长剑的灼热感，突兀地跳了出来。

【私聊】【冷锋】：坐标。

当“冷锋”传送至峡谷入口时，第一眼看到的，是那个Id。

她换了身衣服。不再是初始布裙，而是一套哥特风格浓郁的黑色裙装，宽大的裙摆边缘缀着酒红色蕾丝（【夜莺挽歌】）。浓密的黑色长发在虚拟的风中微微飘动。她正蹲在地上，用手指戳着一只系统刷新的、瑟瑟发抖的发光小蜥蜴宠物。

【当前】【暗香铃语】：别怕别怕，姐姐不吃你…（后面跟了个笑脸）

金咋咋呼呼地冲过来，凯莉在一旁翻白眼，安莉洁安静如雪。格瑞的目光掠过他们，落在那抹黑色裙装上。沼泽里溅上的泥点似乎还在他记忆里。

副本推进艰难。暗影吞噬者的触手带着恶心的诅咒和强力的击退。金的血量像过山车，凯莉的星月刃在狭窄空间里施展不开，安莉洁的净化范围捉襟见肘。血线岌岌可危。

格瑞的“冷锋”如同磐石，烈斩每一次劈砍都精准高效，斩断触手，制造喘息空间。但boss的再生能力太强，治疗缺口如同缓慢扩大的黑洞。他计算着团灭的倒计时，神经链接中冰冷的数字不断跳动。

就在压力达到临界点的瞬间。

一道身影从峡谷高处的巨岩上，如同轻盈又决绝的黑蝶，高高跃下！

宽大的哥特裙摆在空中猛地旋开，又垂落。落地瞬间，激起的尘浪中，白玉铃铛“圣光织愈”已然高悬旋转！清脆空灵的铃声穿透喧嚣！

叮铃铃——！

温暖的乳白色光晕瞬间扩散！驱散诅咒！拉抬血线！

压力骤减。

格瑞的“冷锋”动作没有丝毫停滞，烈斩挥出的轨迹甚至更加流畅。但那双紫色眼瞳的焦点，却不受控制地偏移了0.1秒，掠过光晕中心那个飞扬的黑发和展开的裙摆。

紧接着，boss的狂暴反击到来！数根主触手如同攻城巨锤，带着毁灭的啸音砸向圣光中心！

格瑞的心跳在神经链接的包裹下，本该平稳如直线。却在那一刻，监测生理数据的插件反馈回一个微小的波动——+5bpm。

他看见她不退反进！黑色的裙摆再次如战旗扬起！赤红色的“赤狱裁罪”在她手中化作毁灭的匹练！剑光纵横！快得只剩灼热残影！

噗嗤！噗嗤！噗嗤！

主触手应声而断！断面焦黑！熔岩高温甚至短暂遏制了再生！

【队伍】【星月魔女】：哇哦！双刀流奶妈？有点帅啊！

【队伍】【矢量箭头】：暗香大佬！你是我永远的神！

操作干净利落，爆发精准致命。一个顶尖的输出意识。格瑞在心中冷静评估。然而，下一秒——

【队伍】【暗香铃语】：啊…新买的‘夜莺挽歌’裙子又脏了！这boss的血怎么这么难洗！（委屈瘪嘴表情）

神经链接中，那个刚刚恢复平稳的心跳监测曲线，陡然飙升！瞬间冲破120bpm！插件在视野角落弹出一个小小的、刺眼的红色警告框：【心率异常升高】。

格瑞的呼吸在现实世界的游戏舱里微不可察地一窒。他猛地切断了插件显示。

荒谬。

因为一条虚拟裙子弄脏了的抱怨？因为一个像素表情？

他强迫视线回到boss核心，烈斩的刀锋更加凌厉。但眼角的余光，却像被磁石吸附，总是不自觉地扫过那个一边抱怨裙子一边挥剑斩断触手的身影。

战斗结束，boss倒下。她操控角色走到他面前，黑发紫瞳，裙摆边缘还沾着战斗的污迹。

【队伍】【暗香铃语】：怎么样，冷锋同学？圣光织愈又救了你一次哦~ 这次打算怎么谢我呀？（俏皮眨眼猫咪表情）

峡谷的风似乎停滞了。凯莉停止了走向战利品的脚步，金停止了蹦跳，安莉洁微微侧头。队伍频道陷入微妙的安静。

格瑞的“冷锋”站在原地。

神经链接里一片沉寂，只有生理监测插件被他强行关闭后残留的、虚幻的警报嗡鸣。他透过屏幕，看着那双黑色的、带着狡黠笑意的眼眸。现实中，他的手指无意识地蜷起，指节抵着冰冷的游戏舱内壁。

感谢？他不需要感谢任何人。合作，只是效率最大化的最优解。

但那条沾了污迹的虚拟裙子，那个委屈瘪嘴的表情，还有此刻这带着小小挑衅和期待的“讨要谢礼”……像一串毫无逻辑的乱码，入侵了他严密自洽的程序。

一种从未有过的冲动，脱离了他的绝对控制。

他点开了私聊窗口。手指在键盘上悬停。删除。再输入。再删除。

最终，发送。

【私聊】【冷锋】：见一面吧。现实里。

消息发出的瞬间，格瑞立刻切断了神经链接。游戏舱滑开，他猛地站起身。研究室冰冷的空气涌入肺叶，带着速溶咖啡粉的微苦味道。他走到窗边，凌晨的城市灯火在脚下流淌，像另一片沉默的星河。

心跳在胸腔里沉重地搏动，一下，又一下。比刚才插件显示的120bpm更加清晰有力。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心干燥，指尖微凉。

为什么？

因为那一剑反杀的惊艳？因为治疗与输出无缝切换的强悍？还是因为……那条染了泥点又沾了血污、被她抱怨弄脏了的、名为“夜莺挽歌”的虚拟裙子？

他找不到确切的变量。

唯一清晰的，是发送那条私聊时，指尖敲击键盘带来的、微小的、失控的战栗。像冰川第一次感受到地壳深处传来的、陌生的暖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