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玄冰融瀚海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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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坚硬。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熟悉的清冽寒香。

祁奥阳的意识在混沌的黑暗中沉浮，仿佛溺于深海。感官一点点回归，最先感受到的是后背传来的坚硬触感，像躺在冰冷的玉石上。然后，是刺骨的寒意，丝丝缕缕地钻进骨髓，让她无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唔……”她发出一声细微的呻吟，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

视线模糊了片刻才聚焦。映入眼帘的，并非问道坪的喧嚣，也不是熟悉的静溪居小榻，而是一片完全陌生的、光怪陆离的景象。

头顶没有日月星辰，只有一片流动变幻、如同极光般的幽紫色天幕，散发着朦胧而神秘的光晕。脚下是粗糙冰冷的深灰色岩石，一直延伸向远处雾气缭绕的未知。周围生长着形态奇异的植物：发着幽蓝微光的巨大蘑菇伞盖，如同水晶般剔透却布满荆棘的藤蔓，还有流淌着银色液体的奇异花朵……空气异常稀薄，弥漫着一种古老、苍凉又精纯到极致的灵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微微的刺痛感，却又让人精神一振。远处，隐约传来不知名野兽的低沉嘶吼，在空旷寂静的环境中显得格外瘆人。

这里……就是云渺古境？

祁奥阳撑着冰冷的岩石想要坐起，全身却传来一阵散架般的酸痛，尤其是被离火神宫弟子偷袭的背部，更是火辣辣地疼。她闷哼一声，动作僵住。

“别动。”

一个清冽低沉的声音，如同寒泉滴落冰面，在身侧响起。

祁奥阳猛地转头。

格瑞就坐在离她不到三尺远的一块稍高的岩石上。他依旧穿着那身玄色劲装，只是衣角处有几道被空间乱流撕裂的痕迹。银发有些凌乱地垂落几缕在额前，遮住了部分眉眼。他微微低着头，右手正握着自己左小臂的上端，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在他指缝间，殷红的鲜血正缓缓渗出，顺着他冷白的手腕蜿蜒而下，滴落在深灰色的岩石上，晕开一小片暗红。伤口边缘的布料，凝结着诡异的幽蓝色冰晶，似乎是他自身失控的寒气造成的二次伤害。

他受伤了？！祁奥阳心头一紧。是为了在空间乱流中护住她才受的伤吗？她想起最后时刻那紧紧环抱住她的冰冷手臂，那几乎要将她勒断的力道。

“师兄！你的手！”祁奥阳顾不得自己身上的疼痛，挣扎着想要爬起来查看。

“皮外伤。”格瑞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仿佛受伤的不是自己。他抬起头，那双深邃的紫罗兰色眼眸看向祁奥阳，目光在她苍白的小脸和嘴角干涸的血迹上扫过，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你呢？”

“我……我还好，就是后背有点疼，灵力有点空。”祁奥阳被他看得有些局促，下意识地摸了摸嘴角，那里已经结痂。她连忙掏出身份玉令和通灵玉，试图联系外界或查看信息。然而，玉令黯淡无光，通灵玉的光幕也无法开启，仿佛两块凡玉。“联系不上了……师尊他们……”

“古境隔绝，自成天地。”格瑞言简意赅，似乎早有预料。他不再多言，目光转向周围诡异的环境，紫眸中带着审视与警惕。他缓缓松开捂着伤口的手，露出那道寸许长的伤口，边缘皮肉翻卷，深可见骨，还覆盖着薄薄的幽蓝冰晶，阻止着血液快速流出，却也阻碍着伤口愈合。他伸出未受伤的右手，指尖凝聚起一丝极其精纯冰冷的灵力，小心翼翼地探向伤口边缘的冰晶，试图将其剥离。

祁奥阳看着他笨拙（至少在她看来）处理伤口的样子，眉头紧锁。那冰晶是他自身失控的寒气所凝，强行剥离只会加剧痛苦和伤势。她想起自己筑基后温养的沧溟珠，想起它所蕴含的生生不息的水灵本源之力。

“师兄，等等！”祁奥阳连忙开口，忍着后背的疼痛，挪近了一些。她摊开掌心，沧溟珠无声浮现，散发着温润深邃的湛蓝光芒。“我的沧溟珠蕴含生水之力，或许……能帮你化掉那些寒气冰晶，让伤口好受些？”

格瑞的动作顿住了。他抬起眼，那双冰封的紫眸落在祁奥阳脸上，又看向她掌心那枚流淌着生命气息的宝珠。他的眼神极其复杂，有审视，有犹豫，还有一丝祁奥阳看不懂的……挣扎？

祁奥阳被他看得有些发毛，但还是鼓起勇气，迎着他的目光，眼神真诚而坚持：“试试看吧？总比你这样硬来好。我们……我们现在只有彼此了，得尽快恢复。” 她后面那句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现实。

格瑞的喉结似乎滚动了一下。他沉默了几息，最终，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那动作微小得几乎看不见，但祁奥阳却捕捉到了。

她心中一喜，小心翼翼地催动沧溟珠。精纯、温和、带着包容生机的淡蓝色水灵力，如同涓涓暖流，从宝珠中流淌而出，轻柔地覆盖向格瑞手臂上那道狰狞的伤口。

嗤嗤——

当蕴含着瀚海生机的温暖水灵力，触碰到那顽固的、属于格瑞自身的极致寒冰时，发出了轻微的消融声。那覆盖在伤口边缘的幽蓝色冰晶，如同遇到克星，开始缓缓融化、消散！

格瑞的身体在那一瞬间猛地绷紧！肌肉线条在玄色劲装下清晰可见。他紧咬着牙关，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显然，这过程并非全无痛苦。沧溟珠的力量在消融他失控寒气的同时，也在刺激着伤口本身。

祁奥阳的心也跟着揪紧了，连忙放缓了灵力的输出，更加小心翼翼，如同在擦拭一件易碎的珍宝。“忍一忍，师兄，马上就好……” 她轻声说着，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安抚。

格瑞紧闭着眼，长长的银白色睫毛剧烈地颤动着。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温润清凉的力量，如同最温柔的溪流，冲刷着他伤口处那刺骨的、源自自身反噬的寒意。那感觉……很陌生。疼痛依旧，但那股仿佛冻结灵魂的冰冷刺痛，却在缓缓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温水包裹的奇异舒适感？更让他心神震动的是，那股精纯的水灵力中，似乎还带着眼前少女特有的、一丝微弱的、却无比清晰的关切与紧张的情绪波动。

这感觉……太奇怪了。从未有人……如此靠近，如此……触碰他力量的本质。

冰晶终于完全消融。伤口暴露出来，虽然依旧狰狞，但不再有寒气的阻碍，血液开始正常流动，虽然很缓慢。沧溟珠的力量并未停止，而是化作一层极其柔和的淡蓝色水膜，覆盖在伤口之上，带来清凉的镇痛感和微弱的生肌之效。

祁奥阳松了口气，额头上也布满了细汗。她收回灵力，沧溟珠的光芒暗淡了一些。“暂时只能这样了，伤口愈合还需要时间。师兄你自己再处理一下？” 她递过去一瓶从储物袋里拿出的上好金疮药。

格瑞缓缓睁开眼。他低头看着自己手臂上那层温润的蓝色水膜，感受着残留的、属于她的灵力气息和那份奇异的暖意。他沉默地接过金疮药，动作有些僵硬地给自己上药包扎。整个过程，他没有再看祁奥阳，但那紧绷的下颌线，似乎柔和了那么一丝丝。

“多谢。”包扎完毕，他低声吐出两个字，声音比之前似乎少了几分冰碴感。

祁奥阳摆摆手，脸上露出一个疲惫却轻松的笑容：“不客气啦！我们现在是同一条船上的……呃，落难队友？” 她试图活跃一下气氛，但看到格瑞依旧没什么表情的脸，又讪讪地住了口。

她挪回自己刚才的位置，也拿出丹药服下，运转灵力恢复自身。后背的伤势在丹药和自身水灵力的滋润下，疼痛缓解了不少。她一边调息，一边忍不住偷偷打量格瑞。

他靠坐在岩石上，闭目调息。银色的发丝垂落，侧脸在幽紫色天幕的光线下显得冷硬而安静。手臂上的伤口被玄色布料遮盖。祁奥阳的目光落在他包扎好的左臂位置，心里莫名地涌起一丝……成就感？还有一点小小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意。这个冰块脸师兄，好像……也没那么难接近？

***

古境之内，时间流逝感变得模糊。两人稍作休整，便不得不踏上探索之路。天机老人说过，古境开启时间有限，且充满未知危险，必须尽快找到出路或者……机缘。

他们身处一片广袤的、由深灰色岩石构成的荒凉平原。地面布满裂缝，裂缝深处偶尔能看到流淌的岩浆红光，散发出灼热的气息。空中弥漫着稀薄的雾气，带着硫磺的味道。远处，那巨大的幽紫色天幕之下，隐约可见连绵起伏的黑色山脉轮廓，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压。

“这地方……灵力属性好混乱。”祁奥阳感受着空气中时而灼热、时而阴寒、时而带着金属锐气的气息，微微蹙眉。她的水灵力在这种环境下受到一定压制，运转不如外界顺畅。

格瑞走在前面半步，霜寂剑悬在腰间，剑鞘冰冷。他的步伐沉稳，每一步落下都悄无声息，神识如同无形的蛛网般向四周辐射，警惕着任何风吹草动。他周身的寒意领域收敛到极致，如同一柄藏锋的绝世凶器。

“跟紧。”他言简意赅，没有回头。

祁奥阳连忙跟上，沧溟珠悬浮在身侧，散发出淡淡的蓝光，形成一层薄薄的水幕护住周身，抵御着混乱灵气的侵蚀。她看着格瑞挺拔而孤峭的背影，心中那份因为陌生环境而产生的惶惑，竟奇异地平复了不少。

两人一前一后，在荒凉的岩石平原上沉默前行。气氛并不尴尬，反而有一种奇异的默契在无声流淌。格瑞负责警戒开路，他那强大的神识和对危险的敏锐直觉，数次提前规避了潜伏在岩缝或地底深处的毒虫异兽。祁奥阳则专注于维持护身水幕，同时利用沧溟珠对水汽的敏锐感知，发现了几处隐藏的、蕴含精纯水灵力的泉眼或苔藓，补充了消耗。

走了约莫两个时辰，前方的景象陡然一变。一片巨大的、散发着莹莹绿光的菌类森林挡住了去路。那些蘑菇状的真菌异常高大，最小的也有数人合抱，最高的如同参天古木！菌盖呈现出各种奇异的绿色、蓝色、紫色，散发着柔和的荧光，将这片区域映照得如同梦幻仙境。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生命气息和……一种甜腻得有些诡异的芬芳。

“小心。”格瑞停下脚步，紫眸锐利地扫视着这片看似美丽的菌林，“香气有异，可能有致幻或麻痹之效。”

祁奥阳也闻到了那股甜香，连忙屏住呼吸，同时催动沧溟珠，一层更加凝实的水幕将她口鼻也笼罩在内，过滤着空气。她好奇地打量着这片梦幻的菌林：“好漂亮……但感觉好诡异。我们要绕过去吗？”

格瑞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落在菌林边缘一株不起眼的、只有尺许高的银色小草上。小草顶端结着三颗龙眼大小、通体晶莹、如同水晶雕琢的银色果实，散发出精纯的空间波动和诱人的灵气！

“空……空明果？！”祁奥阳也看到了，忍不住低呼出声！她在宗门典籍里见过记载，这是极其罕见的、蕴含空间法则碎片的灵果！对于参悟空间法术、稳固自身灵力空间（如筑基灵台）有奇效！价值连城！

格瑞的眼神也凝重了几分。显然，他也认出了此物。

“绕行，需三日。”他估算了一下方向，沉声道，“林中或有捷径，但风险未知。”

是冒险穿越这片诡异美丽的菌林，去摘取那近在咫尺的空明果？还是花费数日时间绕行，放弃这难得的机缘？

祁奥阳的心脏砰砰直跳。空明果的诱惑太大了！而且，她看向格瑞，他的眼神虽然依旧冷静，但祁奥阳能感觉到他气息的波动。这灵果对他修炼的空间属性剑意，恐怕也大有裨益！

“富贵险中求！”祁奥阳咬了咬牙，眼中闪过决断，“师兄，我们小心点穿过去？我有沧溟珠护体，能隔绝大部分异香！”

格瑞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冰封的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赞许？他不再犹豫，点了点头：“跟紧，勿离三步。”

他率先踏入菌林。祁奥阳立刻紧随其后，几乎贴着他的后背。浓郁到化不开的甜腻香气扑面而来，即使隔着沧溟珠的水幕过滤，依旧能闻到一丝，让人头脑微微发晕。脚下是厚厚一层柔软湿润的菌丝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

菌林内部比外面看到的更加庞大幽深。巨大的荧光菌盖遮天蔽日，光线变得幽暗迷离。四周静得可怕，只有两人轻微的脚步声和呼吸声。无数形态各异、散发着微光的孢子如同尘埃般在空气中缓缓飘浮，美得令人窒息，也透着致命的诡异。

走了约莫一炷香时间，前方的菌群变得更加密集，道路几乎被巨大的菌柄堵死，需要从狭窄的缝隙中穿行。就在这时，格瑞的脚步猛地顿住！

“退！” 他低喝一声，同时反手一把抓住祁奥阳的手臂，猛地向后一拉！

嗤嗤嗤——！

就在两人刚才站立的位置，数道细如牛毛、闪烁着幽绿寒芒的毒针，如同暴雨般从头顶巨大的紫色菌盖缝隙中激射而下！深深钉入地面柔软的菌丝中，瞬间将周围的菌丝腐蚀出一片焦黑！

祁奥阳被拉得一个趔趄，后背重重撞在格瑞坚实的胸膛上！一股清冽的寒玉气息瞬间将她包裹！她惊魂未定地看着地上那一片焦黑，心脏狂跳！好险！

“是‘蚀骨魔菇’的伴生毒虫！”格瑞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一丝冷意。他松开抓着祁奥阳手臂的手（那力道依旧让祁奥阳感觉被抓的地方隐隐作痛），霜寂剑的剑柄已被他握在手中，一股冰冷的杀意弥漫开来。

然而，攻击并未停止！四周巨大菌盖的缝隙中，窸窸窣窣的声音密集响起！无数双猩红的小眼睛在幽暗中亮起！更多的毒针如同密集的绿色光雨，从四面八方朝着两人攒射而来！

“沧溟·水幕天华！”祁奥阳反应极快，全力催动沧溟珠！一面厚实凝练的湛蓝色水幕瞬间撑开，将两人护在中央！

噗噗噗噗！

密集的毒针撞击在水幕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毒液腐蚀着水幕，发出嗤嗤的白烟！水幕剧烈震荡，蓝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

“撑住！”格瑞低喝一声，霜寂剑并未出鞘，但他周身寒意暴涨！并指如剑，一道凝练到极致的幽蓝色剑气如同新月般横扫而出！

咔嚓！咔嚓！

剑气所过之处，空气冻结！那些激射而来的毒针在半空中就被冻结成冰，然后碎裂成齑粉！连带着上方几株巨大的紫色魔菇，也被凌厉的剑气斩断，轰然倒塌！

但毒虫的数量实在太多！被斩断的魔菇中，涌出更多密密麻麻、拳头大小、形如蜈蚣、口器狰狞的幽绿色毒虫！它们发出尖锐的嘶鸣，喷吐着毒液，悍不畏死地扑了上来！

“太多了！”祁奥阳脸色发白，维持水幕的灵力消耗巨大，她的后背伤势也隐隐作痛，灵力运转开始滞涩。水幕的光芒越来越暗淡，眼看就要被毒液腐蚀穿透！

就在这危急关头！

格瑞的眼神陡然变得无比锐利！他不再保留！左手依旧并指维持着剑气清场，右臂猛地一震！

铮——！

一声孤高、清越、仿佛能冻结时空万物的剑鸣响彻菌林！

霜寂剑，终于出鞘！

一道幽暗深邃、仿佛连光线都能吞噬的剑光，如同沉寂万古的寒渊睁开了眼睛！剑身并非实体，更像是由最纯粹的、凝结到极致的幽蓝色寒冰构成！剑光出现的刹那，整个菌林的温度骤降至冰点！空中飘浮的孢子瞬间冻结成冰晶坠落！那些汹涌扑来的毒虫，动作瞬间变得无比迟缓，体表覆盖上厚厚的白霜！

“霜寂·永冻！”

格瑞冰冷的声音如同审判！他手腕轻旋，霜寂剑划出一道玄奥的轨迹！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股绝对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深寒意志，随着剑光弥漫开来！

无声无息间，以格瑞为中心，半径十丈之内的一切——扑来的毒虫、喷射的毒液、甚至空气、飘浮的孢子、乃至地面上厚实的菌丝——瞬间被一层晶莹剔透、散发着幽蓝光泽的坚冰彻底冻结！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所有的喧嚣、嘶鸣、攻击，都凝固在了一片死寂的冰晶之中！形成了一幅诡异而壮观的冰雕群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