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眠仓里的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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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的晨风吹入白云医院，将这里的一切染成金黄。

白云医院坐落于南城的市中心，干净整洁的建筑以及崭新的医疗设备，让人难以想象这到家医院拥有近两百年的历史。

白辰现在正以晨曦植物园园长的身份，带着自己的助手苏玄，跟着着护士小姐向医院的地下室走去。

苏玄虽已年届60，依然精神矍铄，浓密的白发，壮硕的身形，稳健的步伐。不看脸上的皱纹，苏玄就像一名练过家子的年轻小伙。

白辰看着苏玄的背影，恍惚间看到了他年轻的样子。

那时晨曦植物园刚刚起步，百废待兴，苏玄刚刚大学毕业，怀揣着一腔梦想与热血推开了她办公室的门……

这一切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护士将他们引至地下室，来到一座锈迹斑斑的旋转式液压门前，柔声说道：

“请你们在这里稍等一下，我去给你们取些防护装备。”

说完，便在一旁的货架上翻找起来。

这地下室原本是医院的防空洞，现在被改造成了医疗仓库，陈旧的液压门与崭新洁白的墙壁形成鲜明对比，很显然，这个液压门在防空洞被改造前就已经存在。

两人的注意力停留在液压门上的间隙，护士已经翻找了好几个货架，也没有要停止的迹象，应该还需要花上不少时间。

两人百无聊赖，便聊起了家常。

“老板，你上周拒绝我的帮助，说要尝试独立完成采购，后来怎么样了？”

“当然是轻松拿捏了～”

“是吗？我听你邻居说，你被门禁夹住尾巴，被困了蛮长时间……”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要不下次独自出门穿个力量辅助外骨骼吧？”

“我才不穿，右胳膊有腿的，干啥用那玩意！”

其实白晨穿过机械外骨骼出门，奈何这玩意在街上的回头率太高了，整得她十分尴尬。

“这次是大意了，下次绝对轻松拿捏！”

“那加油吧，小老板！”

“小字就免了！！”

看着白晨气鼓鼓的样子，苏轩感慨万千。

她小老板的倔脾气，几十年如此。

当然，不只是脾气，外貌，习惯，喜好，一直都没变过，时光在她身上，仿佛定格了一般。

他一直对此感到怪异，但从来不会去寻根问底。

他一个打工人，有钱挣就行了，话那么多干啥？

五分钟后，护士气喘吁吁地来到两人的面前，分发护目镜、手套、口罩和白大褂。

白辰看着自己身上拖地的白大褂，陷入了沉思。

“对不起，我找了很久，这已经是我能找到的最小的了！”

护士小姐双手合十，对白辰投以诚挚的道歉。

上面通知她来接待客人的时候，只告诉她晨曦植物园园长要来，这谁能想到，大名鼎鼎的晨曦植物园园长对方会是眼前只有一米八二的小萝莉……

早知道就提前买几件儿童款的白大褂了。

“没事，不用在意我，赶紧办正事吧。”

这种情况并没有出乎白辰的意料，自己身上这套oL制服，是跟厂商直接定制的，黑裤袜是儿童款的，高跟鞋是自己缝的……

她自己都没想到随着时代发展，自己的称身衣物会变得那么难搞，自然也不会奢望别人会考虑到这一点，为她专门定制一套衣服。

护士小姐旋转闸门，液压门被缓缓打开，刺骨的寒气随着浓重的腐臭从中喷涌出。

液压门里面是一个冷冻库，天花板管道错综复杂，墙边几个风口正隆隆隆地向里输送着寒气，正中央列着一排排造型特异的铁罐头。

现代人的人体经过多年的改造，拥有了极高的抗寒能力，迎着刺骨的寒气，护士和苏玄径直向冷冻库走去。

原始人白晨只能拎起着白大褂的衣角，夹着尾巴哆嗦着在后面跟着。

护士小姐边走边做起了介绍：

这个房间的历史要追溯到一百年前，当时有很多得了不治之症的病人，花再多的钱也只能勉强续命，家属既付不起巨额医疗费，又不想放弃亲人。

于是出于人道主义，当时的院长大手一挥，把这里改装成了一个冰库，在里面安装不少“冬眠仓”。

只要花点场地租赁费和维护费，就能把病人送进冬眠仓，进入休眠，以最大程度地保存的病人的躯体。等不治之症被未来的人类攻克之后，再解除“东眠”把病人放出来进行治疗。

这措施给当时不少的家属带来了希望的曙光，院长也因为这件事获得极高的赞誉。

听完了护士的介绍，白辰哆嗦着打量起眼前的铁罐子。

这就是“冬眠仓”。

白辰看出了其中的蹊跷，这玩意虽然叫做冬眠仓，但本质上是一个大功率冰柜，保鲜效果甚至不如现在的家用动态控温冰箱。

送病人去“休眠”，实际上就是利用麻药让病人睡着，送去冷冻，让他在没有痛苦的情况下被慢慢冻死。

不过相比于被病痛折磨致至死，“休眠”算是一种安乐死了。

护士小姐止步于一个冬眠仓前，在一边的屏幕上输入编号与密码，咔的一声，仓门打开了。

里面装着一名年轻的女人的遗体，而旁边挂着她的病历：

张薇，32岁，乳腺癌晚期。

白辰本以为会看到一具面目疮痍的干尸，但眼前的女人不仅头发顺滑，而且面孔完整，还有些水灵。

这使得白辰不得不承认，院长的休眠仓确实比她家的冰箱给力。

女人胸前放着一只鲜红的玫瑰，多亏了院长的冬眠仓，即使过了一百年了，它还维持着当初的鲜艳。

这朵玫瑰，就是白辰今天来这里的目的。

通过冬眠仓里的景象，白辰推测：

这朵玫瑰是死者是亲属送给她的，而且因为女人休眠进行的比较匆忙，亲属来不及跟她好好道别，只能随手摘来一朵玫瑰，放在她的胸前，以寄托自己的思念。

可惜一切都太过匆忙 ，亲属甚至都没来得及给玫瑰拔刺。

也正是这份匆忙，让已经灭绝的带刺玫瑰，有了重现天日的机会。

现在的玫瑰经历无数代的人工培养，失去了棘刺，获得了更长的花期，更饱满的花苞，更鲜艳的花朵，甚至摘下来后能顶着三天不枯萎。

人工培育的带刺玫瑰，就这么被新品种的玫瑰给比了下去，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之中。

而野生的带刺玫瑰，由于人们的过度炒作，被提至天价，引得人们争相哄抢，濒临灭绝。为了生存，它们进化成了一种浑身上下都带着刺，花苞小，花色单一，但是特别能长的新品种……

为了展现身为晨曦植物园园长的专业素养，白辰虽然因寒冷腿抖得不行，也要以一种威严的姿态去……去让苏玄处理玫瑰。

不行，太冷了，白辰的手一从衣服中拿出来，就会瞬间打开振动模式，真要用这两只手去处理玫瑰，能剩下个花瓣就不错了。

白辰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头问护士小姐到：“你们是怎么发现这朵玫瑰的？”

护士小姐正在冬眠仓边的显示屏前调试着什么，头也不回地回答道：

“正如我之前所说，家属想使用冬眠仓所支付的费用，是租赁费和维护费，是有期限的，付款一次获得的是五十年的冬眠仓使用权。不过因为休眠仓带有公益性质，收费非常低，只要家属愿意，随随便便就能续上了。”

“这个女人的家属只交过两次费，一百年前一次 ，五十年前一次……但现在联系不上她的家属了。”

护士小姐回头看向白辰，双眼里满是悲伤。

“迫于上级领导的压力，我不得不去处理位小姐的遗体，就在打开她的冬眠仓的那一刻，我发现了这朵花。”

通过护士小姐的话，白辰意识到，每一个接受“冬眠”的病人，能被救活的概率几乎为0。

首先，冬眠仓本身有技术问题，在冷藏库里，她能总闻到阵阵腐臭，由此可见，休眠仓对这些遗体的保存水平普遍不高。

其次，就算冬眠仓给力，百分百保鲜，等不治之症被攻破也已经过了几十上百年了，当初的家属，亦或是他们的后代，有没有改变心意，愿不愿花钱治病，这些都是未知的定数。

需要保险的可不止病人的躯体。

“谢谢你，我知道了。”

想到这，白辰内心泛起一丝悲凉，下意识地摸摸后颈，一丝不甘涌上心头。

“话说，有没有被成功救治的病人？”

护士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指了指一边打开的冬眠仓。

白辰定眼看去，冬眠仓旁边的病历上写着：玲木，19岁，白血病。

紧接着，护士指了指自己。

……

吉普车的后座上，白辰打开车窗，感受着和煦的阳光，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抖掉尾巴上的冰晶，白辰将高跟鞋甩到一边，把玉足架在扶手箱上，研究起装着带刺玫瑰的密封恒温箱。

这带刺玫瑰只剩个花朵和花茎，可以用嫁接技术来抢救一下，虽然能不能成还是未知定数。

可无论成不成功，晨曦植物园今年的业绩都已经不用愁了，成功了，带刺玫瑰会为他们吸引来无数的客人，失败了，作为已经灭绝的植物，做成标本也能吸引到不少客人。想到白花花的银子会因为这朵花而涌入她的口袋，白辰痴痴地地笑了。

除了带刺玫瑰，当时的护士小姐也令白辰非常在意。

凭着自己五百年来对人类的了解，她一开始就从护士身上感觉到一种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气质。

虽然因此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在知道护士是被成功救活的“冬眠”病患后，她还是感到非常震惊。

跨越百年的救助意愿，百年未朽的的身躯，发达的现代医学，种种奇迹在她身上凝聚成一个光点，照着白辰睁不开眼睛……

“苏玄，如果你哪天顶不住要去见阎王了，你愿不愿意让我把你送进休眠仓？”

驾驶座上的苏玄一口老血差点吐了出来，他才60岁，凭借现在的医疗水平他至少还能再活50年，可这个小老板已经在帮自己考虑后事了？！

苏玄本想拉开扶手箱拿出抽纸给自己擦擦冷汗，结果抓住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手感小小的，软软的……对方猛地一震，立马缩了回去。

用从扶手箱拿出的抽纸擦干冷汗，苏玄回答道：“当然可以了。”

“那你能理解我的做法吗？”

“那是肯定的，为了挽留在意之人，寄希望于未来之人，又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

十字路口的信号灯亮着红光，苏玄落下挡光板，对着镜子打理着自己的头发，阳光照在他苍白的发鬓上，泛着金光。

“种下希望的种子，没准哪天奇迹之花就绽开了呢？”

白辰摸了摸后颈，似乎是得到了满意的答案，释然地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