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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谣言

漳州县城东的破败街道上，黄道周站在临时搭建的粥棚前，望着眼前排成长龙的饥民，眉头紧锁。清晨的阳光照在他花白的胡须上，映出一层淡淡的金色。</p>

“爹，米粥已经熬好了。“黄雨霞从棚后走出，素白的衣裙上沾了些许柴灰。她挽起袖子，露出纤细的手腕，亲自拿起木勺搅动大锅中冒着热气的稀粥。</p>

黄道周转头看向女儿，眼中闪过一丝心疼：“雨霞，这些粗活让下人做便是，你何必亲自动手？“</p>

黄雨霞浅浅一笑，额前的碎发被汗水粘在脸颊上：“女儿想为爹分忧。况且这些百姓饿得久了，第一勺粥总要舀得均匀些。“</p>

街道两旁，衣衫褴褛的百姓排着长队，有拄着拐杖的老人，有抱着婴儿的妇人，还有面黄肌瘦的孩童。他们眼巴巴地望着那口冒着热气的大锅，不时传来肚子咕咕叫的声音。</p>

“排队！都排好队！“黄府的老管家维持着秩序，“每人一碗，不许争抢！“</p>

黄道周看着这一幕，长叹一声：“这漳州城，竟已凋敝至此。我在京城时，虽知天下不太平，却不知百姓已困苦如斯。“</p>

黄雨霞舀起一勺粥，小心地倒入第一个老妇人破旧的碗中：“爹在朝时多次上书请求减免赋税，已是尽了臣子本分。如今世道如此，非一人之过。“</p>

老妇人接过粥碗，双手颤抖，浑浊的眼中涌出泪水：“多谢黄大人，多谢小姐……老朽已经三天没吃上一口热食了……“</p>

黄道周眼眶微红，从袖中取出几枚铜钱塞到老妇人手中：“老人家，拿去买些盐巴吧。“</p>

正午时分，粥已分发过半。黄雨霞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手臂也有些酸软，但她仍坚持亲自分粥。黄道周看着女儿忙碌的身影，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p>

“雨霞，“趁着分粥间隙，黄道周走到女儿身旁，“你今年已经十八了，寻常人家的姑娘这个年纪早已许了人家。“</p>

黄雨霞手中的木勺微微一顿，随即继续舀粥：“爹怎么突然说起这个？“</p>

黄道周捋了捋胡须：“为父只是想着，这漳州城内可有你看得上眼的青年才俊？若有，爹便为你做主。“</p>

黄雨霞轻轻摇头，耳垂微微泛红：“爹，我们回漳州才几日？女儿哪里认识什么人。“</p>

黄道周眼中闪过思索：“福建总兵郑芝龙前日回了信，说明日会来参加为父的寿宴。“</p>

“他长子郑森，今年二十，听说一表人才，文武双全。又与你年龄相仿，明日你们可以见见。“</p>

黄雨霞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女儿全凭父亲做主。“</p>

黄道周仔细观察女儿的神色，发现她并无喜色，便追问道：“你对这事可有想法？郑家虽出身海商，但如今已是福建望族，郑芝龙手握重兵，家财万贯……“</p>

“爹，“黄雨霞突然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忧虑，“郑家并非良选。郑芝龙虽表面忠于大明，实则首鼠两端。若日后……若大明有变，恐怕他不会为大明朝尽忠。“</p>

黄道周闻言一怔，没想到女儿竟有如此见识。他沉默片刻，叹息道：“你既知如此，为何还说'全凭父亲做主'？“</p>

黄雨霞将最后一勺粥舀入碗中，递给一个瘦骨嶙峋的少年，然后才轻声回答：“女儿生在黄家，享了黄家小姐的尊荣，自当为家族尽一份力。若与郑家联姻能助爹日后大事一臂之力，女儿心甘情愿。“</p>

黄道周心头一震，看着女儿平静的面容，突然感到一阵心疼。</p>

他想起女儿从小到大的乖巧懂事，从未像其他官家小姐那般任性撒娇，总是默默承受一切。</p>

“雨霞……“黄道周声音微哑，“为父宁愿你反抗一次，任性一次……你太懂事了，懂事得让为父心疼。“</p>

黄雨霞微微一笑，眼中似有泪光闪动：“爹教女儿诗书礼仪，不就是为了让女儿明事理、知进退吗？如今国事艰难，家事纷扰，女儿岂能再给爹添乱？“</p>

就在这时，忽听人群中传来窃窃私语。</p>

几个衣衫褴褛的灾民正神秘兮兮地围成一圈，其中有个跛脚老汉正唾沫横飞地说着什么。</p>

一个佝偻着背的老汉神秘兮兮地说道：“听说了吗？圣主明日午时会驾着祥云来漳州城！听说只要诚心跪拜，就能驱散瘟疫！“</p>

“真的假的？“一个抱着婴儿的妇人将信将疑，“我男人前日刚染上疙瘩病……“</p>

“千真万确！“旁边一个瘦高个插嘴，“我表兄在李家村做木匠，亲眼见过圣主显灵！挥手间就治好了全村人的鼠疫！“</p>

“何止治病！“蹲在墙角的乞丐突然插话，浑浊的眼中迸发出异样的光彩，“前日李家村的王婆子亲口告诉我，圣主挥手间就能让人登极乐世界，再不受这饥寒之苦！“</p>

黄道周与女儿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忧虑。这时人群突然骚动起来，只见张捕头带着几个衙役快步走来。</p>

“散了散了！“张捕头厉声喝道，“再敢传播谣言，统统抓进大牢！“</p>

百姓们顿时作鸟兽散，但黄道周分明看到他们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张捕头转身时发现了黄氏父女，脸色顿时变得复杂起来。</p>

“黄大人。“张捕头快步走来，声音压得极低，“借一步说话。“</p>

三人走到僻静处，张捕头警惕地环顾四周后开口：“先生见谅，今日不知何人散播谣言，说那'圣主'明日要……“</p>

黄道周捋须的手突然顿住：“莫非是……“</p>

“在下怀疑是县令在搞鬼。“张捕头眼中闪过一丝寒光，“我得到消息，他昨夜派出的三百私兵……一个都没回来。“</p>